在皇莊中,朱由檢慢慢的盤算。
今年的年景還不錯,稱得上風調雨順,照這樣下去,應該又是一個豐收年。
算上今年,皇莊已經積攢了不少糧食。雖然其中不少都是地瓜干和土豆干這種雜糧。但不管怎么說這些雜糧也都能填飽肚子。
而且經過這幾年不停的修建,皇莊的農田水利也增加了不少,想來只要不是太大的天災,還是能撐得下來的。
現在,朱由檢想做的就是,把皇莊的佃戶有效的組織起來,把他們擰成一股繩。這樣才能夯實自己的基本盤。
這個組織農戶的方法,朱由檢選擇的就是黃秀才搞得互助組。
在朱由檢看來,只有互助組才能打破,這個時代籠罩在鄉村中的宗族大網。
沒辦法,最強大的其實不是皇權,而是宗族。皇權某種程度上只是宗族的一種。
在這個皇權不下鄉的時代,鄉村中什么最大?
當然是大大小小的宗族。
大明的鄉村幾乎都是以姓為號,什么小張莊,什么小王村。一聽你就知道村子里的大姓是什么。
在這些村中,族法是遠遠大于國法的存在。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
因為在這個時代,農戶生活的太不容易了。
正因為以一家一戶為單位的小民,活得太過艱辛,農戶才不得不以宗族的形式抱團取暖。
可宗族真的給普通小戶帶來幫助了嗎?
其實真正的幫助,小戶得到的那是少之又少。
宗法禮教發展到現在,宗族給小戶帶來的幫助,遠趕不上宗族對小戶的壓榨。宗族已經蛻變成族長和族中長老謀取私利的工具。
發展到現在,鄉村中的宗族體系已經成了妨礙大明統治的毒瘤。有他們在,大明政策別想在鄉村基層有效的通行。
但經過大明200多年的和平發展,百姓完全認可了宗族這個體系。想撼動它,實在太難了。
在東安,朱由檢恰好遇到了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黃秀才。而黃秀才的作為,讓他想起了前世的互助組和合作社。
互助組,這是多么好的組織。不拘你是什么姓氏,只要你們幾家走的近,你們就可以組成一個互助組。
在鄉村中明確的推行互助組,將愿意互相幫助的農戶明確的拉到一起。這不就把一個大宗族拆成了無數小單位。
就像小張莊,全莊一下分出28組。張氏宗族內部就至少結成20多個小團體。
當農戶從這種小團體組織中受益后,他們會自覺維護小團體的利益。到那時,張氏宗族還能指揮得動他們?
指揮不動,鄉村中的宗族體系自然而然就瓦解了。
瓦解鄉村中的宗族,這才是朱由檢搞互助組的真正意圖。他的這意圖怎么能明說。
搞互助組,得益的是底層農戶和朱由檢這種帝國高層,損害的是鄉紳的利益(鄉紳一般都擔當著族長和族老)。
互助組是在挖鄉紳階層的根,這種事朱由檢當然不能明說。
沉思良久,黃秀才才開口說道:“如果殿下愿意,可以在別的村子里推行試試。學生沒有想出這種互助組的害處。
在學生想來,最多就是幾家農戶合不到一起,那解散也就是了。學生覺得應該沒問題。”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朱由檢興奮的一擊掌。
“老黃,那你多辛苦辛苦,把孤的皇莊都跑一遍,幫他們把互助組都建起來?”朱由檢用熱烈期盼的眼神望著黃秀才。
“承蒙殿下看重,學生愿意擔此重任。”得信王重視,黃秀才精神激昂,他毫不猶豫的就一口答應下來。
“嗯,老黃,那這樣,明天孤就調一隊人手給你。你帶著他們一起去,順便教教他們組織農戶的法子。還有,你也注意看看各莊有沒有這方面的人才。若有,你可以向孤推薦一下。”朱由檢隨口把他的安排都說了出來。
做事情當然不能光指望黃秀才。
光指望黃秀才一個,累死他才能搞幾個村子。朱由檢要充分發揮黃秀才的傳幫帶作用,多培養些人才才是做事的正理。
離開皇莊,回到信王府。
一進府,王承恩就低聲的提醒朱由檢:“殿下,高起潛回來了。”
“哦,叫他到書房來。”朱由檢眉頭一皺,好心情暗淡了幾分。
書房中,朱由檢看著風塵仆仆的高起潛,心下竟然有些說不出緣由的煩躁。
“起潛,說說吧,孤的錢莊現在到底是個什么狀況?”朱由檢強壓下心中的煩躁,平靜的開口問道。
“殿下,這是所有有關錢莊的調查匯總。”高起潛送過厚厚一本卷宗。
朱由檢接過卷宗,隨手丟到桌上,翻都沒翻。他只是盯著高起潛問道:“情況到底有多嚴重。不按規矩做事的錢莊分店,到底有多少?”
低下頭,似乎稍稍回憶了片刻,高起潛抬起頭肯定的回答:“要是真按殿下給老奴的錢莊規矩,那所有的錢莊幾乎都有稍許差異。”
看到信王殿下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高起潛就繼續說道:“若按殿下標注的幾點核心規矩,變更的只有天津和松江這兩處地方。”
“只是這兩個地方嗎?”朱由檢追問一句。
“是,”高起潛點點頭,“這兩個地方共計7家分店,全部都更改了殿下的規矩。更改的模式都十分的相似,都是只接受大額存儲,放棄了小額存單。”
“那就好,那就好。”朱由檢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仰身靠到椅背上,朱由檢的手在扶手上輕輕的敲擊起來。
過了片刻,朱由檢似乎是隨口問道:“起潛,你說這幾家店,孤該怎么處理他們才好?”
高起潛似乎沒有聽到朱由檢的問話,絲毫沒有反應。等朱由檢問到第二遍時,高起潛才躬身回答:“如何處理,這是殿下的威權,老奴不敢多嘴。”
聽高起潛這么說,朱由檢一下坐直了身體。
“起潛,孤真的很為難。這錢莊畢竟只是個商業的鋪面,他們違反了鋪面的規矩,最多也不過就是辭退罷了。
可要是處罰如此之輕,恐怕又難以威懾后人。孤只怕這個處罰一下,以后違規的會更多。”朱由檢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想在詢問高起潛。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開口,高起潛干脆連頭都低下了。
沒能得到高起潛的回答,朱由檢又靠回了椅背。敲擊扶手的聲音,再次在屋中有節奏的當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