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陜西白水縣
“每畝再加3錢?”
面對捕快吳金魁氣勢洶洶的催征遼餉,王二憤怒的一指天上那灼熱的太陽,再難掩住心頭的怒火:“你看看這天?
天旱成這樣,眼見一點收成都沒有了,人都要沒得吃了,你還要再加征?你們的心都是鐵打的嗎?”
面對王二的怒火,吳金魁卻表現的更加憤怒,他吼得聲音遠超王二:“王二,你嚎什么?種地納糧不是應該的嗎?朝廷怎么征稅也是你能質疑得?你嚎這么大聲是什么意思,是想抗稅不交嗎?”
被吳金魁這么一吼,王二反而平靜了幾分。
死死盯著吳金魁,王二的眼睛里不知何時爬上幾根充血的血絲:“吳捕頭,哦們是不是以往交稅交的太干脆了,讓你覺得哦們好欺負。哦今天就告訴你,什么遼餉、北餉的,一分都沒有。你還是快點回去吧,晚了,這天可就黑了。”
說著,王二伸手接過旁邊種三遞過的鋤頭,在手中微微掂了幾下。
“你說什么?”
‘哐’的一聲,吳金魁拉開半截佩刀,陰著臉用更大聲音的吼道:“王二,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要抗稅嗎?”
早已被灼熱的太陽烤的滿心焦灼的王二,異常煩躁的罵道:“抗你媽的稅。哦都要活不下去,還交你老母。你們滾不滾,再不滾,哦就趕你們滾!”
看到王二那公牛看到紅布一樣激怒的眼神,吳金魁的心不由抖了一下。
吳金魁早就聽說過這個王二的脾氣不好,一向好勇斗狠。以往鄉里械斗時,這個王二一向都是他們村里的主力。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面對代表官府的他,王二竟然還敢這么橫。
打量打量王二身后的一眾鄉民,吳金魁徹底把刀拔了出來。
他帶來十幾個白丁皂役(沒編制的臨時工),王二身后才七八個人。王二敢這么對他說話,他這要不把王二抓回縣衙,以后這十里八鄉的誰還把他吳金魁放在眼里。
“王二,你敢抗稅不交?來人,給灑家把他抓回縣衙,枷號示眾。”一邊大聲宣布王二罪名,吳金魁一邊拔出佩刀壯聲勢的虛劈一下。
看看對面的王二仍無懼色,吳金魁大吼一聲,邁步直向王二沖去。在他身后,那十幾個早已等的不耐煩的白丁皂役,也怪叫著沖上前去。
與吳金魁想的不同,面對沖來的吳金魁和白丁皂役,王二不但沒跑反而毫不畏懼的揮起了鋤頭。
看王二動了手,他身后的鄉民也一哄而上,雙方頓時混戰到了一起。
稍遠一點的村里,聽到看到雙方動了手,村中鄉民蜂擁而出,胡亂喊叫著向混戰之地沖去。
不過,亂打歸亂打,混戰中的鄉民們對吳金魁這個捕快還是頗有幾分顧忌的。他們的棍棒鋤頭大多還是在往那些白丁皂役身上招呼,而少有直接落到吳金魁身上的時候。
看到村中沖出的鄉民越來越多,自己手下的白丁雜役明顯已落到了下風,吳金魁心中后悔至極。
早知王二這一里的鄉民都是如此的刁蠻不服管束,他就先回縣里多帶些人手再來了。
這下可好,沒拿下王二反而叫這些泥腿子把隨從給打了。這次他吳金魁的臉可丟大發了。
恨恨的掃向混戰中的王二,吳金魁眼中露出一股兇光。
都怪這個王二。
這次出來稅沒收到,還傷了這么多白丁皂役;他吳金魁不光臉面大失,要淪為縣城的笑柄;更可怕的,是縣尊那里的板子他也很難逃避了。
都怪這個王二,都怪這個王二!
吳金魁喃喃的念叨著,舉刀向混戰中的王二沖去。
敢不給老子面子,還敢公然抗稅,那就別怪老子心狠手辣了。老子只要殺了這個王二,看這些泥腿子誰他么還敢再嘰歪?
心思一定,吳金魁下手便不再顧忌。
鋼刀大力的揮舞,血花似彩虹般飛起。一個擋在吳金魁前面的鄉民,帶著飛濺的鮮血,發出凄厲的慘呼踉蹌著倒地。
見血了,殺人了。
飛濺的鮮血驚呆了所有的鄉民。
鄉民間的械斗,這個年代并不算少見。爭水、爭田,甚至兩處鄉民間的口角,都有可能會引發一場規模不小的械斗。
但,即便械斗中鄉民打紅了眼,失死了對手,卻也絕不會出現如眼前般,鋼刀揮舞間所造成的凄慘場面。
一時間,飛濺的鮮血嚇住了混戰中的所有人。
心中冷然一笑,吳金魁臉上煞氣更濃。快步穿越混戰人眾,他毫不停留的提刀直奔王二。
鮮血飛濺的瞬間,王二也傻了。
他是脾氣不好;他是好勇斗狠;他是參加過數次械斗,并再械斗中很出了幾次風頭;但他卻從未殺過人,也從未見過如此血糊里拉的場面。
眼見吳金魁快步向他沖來,王二卻渾身發木,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近了、近了,再近一步,再揮一刀,這場鬧劇就要結束了。
盯著王二,吳金魁眼中的兇光越來越濃。
手臂發力,鋼刀已揚起……
‘哐’一聲巨響,人體踉蹌向前撲去。
“誰在偷襲灑家?”吳金魁不敢置信的扭頭向后望去,身子卻難以控制的向地下倒去。
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吳金魁眼中,吳金魁依稀記得,就是他把鋤頭遞到了王二手中的。
看到吳金魁胖大的身軀在面前倒下,王二的雙眼血絲遍布。他似從噩夢中驚醒一般,怒吼著揮起鋤頭,以他最大的力量向吳金魁身上重重的砸去。
慘叫聲響徹天空。
鄉民們驚呆了。他們眼見著被白丁皂役擊倒的瘦小種三,從地上剛剛爬起,就從背后一棍子打到了捕快吳金魁;眼見著王二似憤怒的公牛般,揮起鋤頭把吳金魁打的血肉橫飛、慘叫不斷,直至再無生息。
殺官了,造反了。
伴著一聲不敢置信的驚呼聲,十幾個白丁皂役驚慌的掉頭就跑,無人還敢再在原地逗留。一轉眼,整個現場除了驚呆的鄉民,就只下剩紅著眼的王二,還在一鋤頭一鋤頭不停的重砸吳金魁的尸身。
看著這血腥的場景,剛從地下爬起來,順手給了吳金魁一棍的種三,也陷入巨大的震驚之中。
吳金魁可是正經的官身,是代表官府權威的捕快啊,就這么讓他們打死了?
他們這就成了大明的反賊了?
就在王二如舂米般的打擊聲中,現場所有的鄉民全都陷入了混亂。
大明天啟六年七月,因官吏搜刮催征過甚,陜西白水農民王二嘯聚數百鄉民打死稅吏,逃往洛河以北。
同一時間段,距白水縣不遠的澄縣,同樣因為搜刮催征稅款,澄縣縣令張斗耀數天內連續鞭死、枷殺十數鄉民。被逼到了極處的澄縣鄉民嘯聚一處,在農民鄭彥夫的帶領下,沖入縣衙斬殺縣令張斗耀,大搶全城。
單從聲勢上來說,澄縣農民暴亂鬧得遠比白水農民起義更加的大。但在朱由檢的前世歷史上,卻是這個白水王二掀開了明末農民起義的序幕。
在這個時空,這些暴亂、起義的消息,隨著陜西各地大大小小的消息,經夜來香快速匯聚到西安,又通過大眾錢莊的渠道迅速發向京城,急報朱由檢。
與此同時,在派出數路官兵撲向澄縣后,陜西官吏卻在絞盡腦汁尋找一切隱報、瞞報的方法。
新皇登基,他們可不想為幾個抗稅的暴民丟了自己的烏紗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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