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公司要退股這么大的事情瞞不住,就在李憲到處籌錢,薛靈愁眉苦臉的隨同財務那頭核算估值的時候,董事會里的這一番風波在集團之內便就傳開了。
紙包不住火。
同樣的,新北和北林這一對私企和地方政府通力合作做大做強的模范企業,鬧出了這一檔子事情,也立刻引來了媒體記者的關注。
雖然92年來經濟體制改革的大方向已經定下,并且經歷了大邱莊的禹作敏和長城公司沈太福案連續兩個敏感事件的倒春寒之后,全國上下都開始對經濟體制改的方向堅定不移。
可私營企業的社會地位仍然敏感。
新北集團這樣的企業不說。
就說萬象的魯冠球,聯想的柳傳知,以及跟李憲年長沒多大歲數,被全國青年奉為精神支柱的那位巨人史御助,再諸如目前已經將營業額做到了十個億,成了實質上中國首富的飼料大王劉永行劉永好兄弟,都保持著相當的低調。
一方面,這些企業暗地里不斷的縮減或者將地方政府和合作機構的股份關系清晰化。另一方面,對外部宣傳之中又保持著相當的財富名望克制,用產業報國的大名堂也好,用為民族偉大復興而奮斗的大雞湯也罷,想盡一切辦法來武裝自己,讓自身變得更加......類似那么一點兒國企。
如此這般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圖的,就是一個穩。
畢竟在這么一個時代中,有時候財富既是原罪。
就連牟其中這個浪貨,也都相當注重維持南德集團與地方政府的關系,并時時刻刻都對外宣稱自己是經濟體制改革的實踐者,和現代經濟模式的先行人,以一個類似后世公知的身份,在國內風騷走位,大把大把的從地方政府那兒那投資拿政策,再以中間人的身份,集結和動用社會資源和力量來籌建項目從中取利。
之所以這么做,一方面是因為牟其中玩兒的就是個空手道的套路,而另一方面,則是這貨83年時候就是因為辦私企犯了投機倒把買空賣空的錯誤,蹲了十一個月的監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便如是也。
所以李憲在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北林政府鬧掰,就如同在一潭死水里扔了一個大炸彈。
在幾乎所有的主流觀點對私人企業都不怎么待見的情況下,按照絕大多數的人看來,每一個社會企業的崛起都是和地方政府的支持分不開的。
現在賺了錢就鬧分家,便如同早時候的媳婦和婆婆鬧上公堂。
是個大熱鬧。
冰城,國資委。
劉萬發剛剛和前任交接完不久,手頭上的工作現在還沒有完全展開。
對于這一次的調動,其實劉萬發心里面是不太滿意的。官場上講究一個寧頭不做鳳尾,雖然省國資委和原來的市一把手級別一樣,這一次的調動屬于平調,但是如果讓劉萬發自己選擇的話,那肯定是想繼續留在北林的。
可沒辦法,既然組織上安排下來,也就只能服從。
現在省內的國企日子不好過,外加上老書記離任之前搞的一個輕工改造工程,國資委這頭的工作瑣碎而繁雜,而且省直部門的工作受到的限制太多,決策大部分都要上報批復,完全沒有自己當書記時候那樣輕車熟路。一想到每天開不完的會議,討論不完的問題,和那林林總總一大攤子的爛事兒,劉萬發就一陣頭痛。
一大早,到了辦公室之后,劉萬發便沖了杯茶水,躲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拿了份報紙。
本想著趁現在人還沒有到齊的功夫,讓自己靜一靜,好迎接接下來一天的工作。但是剛剛展開報紙,便見到了上面一個碩大的標題。
《新北集團顯內亂,私企中地方政府參股有到底有多少掌控權?》
看到大標題中新北集團四個字,劉萬發整個人一愣。馬上,便認真的讀了下去。待看完事情的大概其,他甚至都沒有去讀接下來記者的觀點,便立刻拿起了電話,打到了新北集團。
新北集團內。
一大早上李憲還沒來的及進門兒,便被早就等在這邊的記者攔住。
李總你好,我是經濟報記者劉連朝。
看著面前這個戴著厚厚眼鏡框的小青年,李憲停下了腳步,握住了對方離著老遠就伸過來的右手。
李總,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采訪你幾個問題。
從北林那頭退股開始,各個報紙的采訪李憲接了幾份,但是對于其中大部分記者采訪的態度,他不是很感冒。
現在主流的觀點,就是企業的發展離不開政府的扶持。而像新北這樣和地方政府股東鬧分家的,前來采訪的記者大部分都帶著有色眼鏡,采訪時候一個接著一個的帽子扣過來,讓李憲尤其反感。
連續幾份之后,索性李憲來了個眼不見心為靜。對于所有的采訪一律婉拒,或者干脆就推到公關部那頭,以目前退股詳情不便公開為由胡亂搪塞過去了事。
你想問什么問題?李憲看了看手表,皺了皺眉頭。警惕的將來人打量了一番,警告道:先說好了啊,你要是來扣帽子的,那咱們就互相別耽誤自己時間了。
劉連朝呵呵一笑,撫了撫眼鏡,靦腆一笑:李總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如果按照國外的經濟體制來說,股東退股或者是轉讓手中股權這件事情是非常正常,而且符合商業規則和邏輯的。但是國內,一涉及到股權更迭,或者說是涉及到地方政府和企業的股權變動,往往都會引發社會上一些對企業主體的非議。這算是我們國家目前一個非常獨特的現象,所以這一次新北和北林之間的股權變動,我想深入的了解一下,從這個角度出發,做一個深度的剖析。您看......
跟我來辦公室。
弄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李憲眉頭一挑,直接對劉連朝一招手,大步走上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