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我總覺得李憲這個人,不像是容易妥協的。打賭的事情咱們這么含混過去,他不太可能就這么接受吧?”
教務樓中,羅朗格看著窗外低聲說到。
王洪洋端著保溫杯,卻是不以為意。
“怕他干什么。我已經跟他陳明了利害,瞧瞧他集團旗下的那些個業務,紙業那頭,寶潔現在已經開始發力開拓中國市場,保健品呢,安利集團現在也已經在鋪設經銷渠道,他那個物流公司也就是在山東省現在還有點兒分量,出了省他算個屁!
除了這些個業務之外,新北集團就剩下白酒業務還算是穩定,可是現在政府正在收緊釀酒用糧食,未來五到十年,中國的白酒行業必然會從極盛走向衰落。
現在國外的這些個大企業才進入國內沒有發力,他自己能不尋思尋思,等將來正面競爭的時候,他拿什么拼?
博看他現在跳的歡,年輕氣盛不懂事理罷了。再等一陣子,吃到了苦頭,知道自己是個什么德行,你看他服不服潤?保不齊以后還得巴巴的過來跟咱們討生活呢。呵、”
王洪洋這么一說,羅朗格心里邊敞亮了。
看著教務樓下面,被幾個學員圍住,不知道討論著什么的李憲,他勾了勾嘴角。
沒錯。
一個民營企業家而已。
李憲加入中歐的消息不脛而走。
在教務處和李明新混了大半天時間才將入學手續辦妥,到下午時候,竟然就有人過來找。
李明新的辦公室里,李憲接待了兩位“新同學“。
“嗨,李董可是大名人,我們在交大那邊上課呢,課間的時候就聽見教授們議論你決定參加EMBA班的事兒了。我可不是揶揄誰啊,咱們EMBA班今年剛開班,就算是開班典禮都沒這么大的陣仗!咱們班長一聽你成了咱的新同學,好家伙,拉著我們就過來了,說是要專門給你接風呢!怎么樣,班長和班花都到齊了,這排面夠足吧?”
學院門口,看著站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的調笑著自己的女人,李憲咧嘴一笑。
說話的女人叫蔣曉敏,一見面就自稱是中歐EMBA班的“班花”。
實話實說,蔣曉敏人長得其實一般。模樣上打量,約么二十七八歲。一頭中長發燙成了時下流行的小波浪,遠一瞅就跟一碗絆了豆瓣醬的方便面扣在了腦袋上一樣。
丑肯定是不丑,但是要說多漂亮也不見得。好在身材看著蠻養眼,一襲略顯土氣的灰色格子風衣,也沒能掩飾住她的高挑。
在她身邊,則是一位個子蠻高,面向憨厚的男人。三十多歲樣子,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很深,除了魚尾紋,可以說一點兒標志性的亮點沒有,整個人就是扔人堆里都扒拉不出來的那種路人范兒。
這倆人,李憲一點兒印象沒有。
現在中國MBA熱,但是EMBA課程可是個稀罕玩應兒。
中歐目前是全國唯一一個設立EMBA班的商學院。
不過同樣是中歐,學費更高的EMBA班和MBA班待遇可是差的太遠了。
94年11月8日中歐國際工商學院成立,但是校區內部還都沒有理順。為了方便展開課程,中歐的EMBA班暫時掛靠在交大閔校區。
進學校右拐經過辦公樓、郵電局,旁邊的學術交流中心就是中歐的“窩”。42名EMBA學員在交大圖書館五樓借了兩間教室對付。
條件非常艱苦。
按照李憲的想法,這一屆的EMBA班出大佬的幾率肯定是不小。
為嘛啊?
之前他就李明新打聽過,今年五月份首批42個學員進入中歐。這群學員,大部分都是政府機關、國有企業和跨國公司的中高層管理者。自愿或者是組織培養,才成了中歐也是中國的第一批EMBA學員。
屬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能在九十年代中期這個節骨眼進入到中歐培訓,出去之后別說本事學的怎么樣,最起碼在人脈資源上,這第一批的學員肯定是占盡了便宜的。
你想啊!現在中歐別的不說,中方這邊教授隊伍就可謂是群星璀璨,吳敬連、許小年、張春、楊國安,這些教授不往后看,就放在當下那也是大佬權威了!
而且就算是用膝蓋想也能想到,能在當下進入到中歐三年學費近十萬塊錢的EMBA班學習,單位推薦過來的那得是有多硬的后臺和關系?多受領導器重?
就算是自費來的,一點兒背景沒有,至少也是不差錢的主兒啊。
在李明新那一打聽,果不其然。
42人之中,一小半兒人李憲都耳熟。
諸如后來做到了滬市石化董事長的榮光道,滬市電信董事長張衛華這一類國企大佬,以及紐約證券交易所亞太區執行董事楊格,日后歐萊雅中華大區的CEO盧曉明這種外企或金融領域的高管。
不過很顯然,面前這個班長李憲不認識。
他不禁多打量了兩眼。
許是被李憲盯的有點兒緊張,那漢子揉了揉自己有點發油的頭發,憨憨一笑道:“李董你好,我是肖勇集、海嶺科技公司的總經理。那啥你別聽小蔣胡咧咧,咱們EMBA班這屆的班長是抽簽兒選出來的這班長也不管事兒,天天就是抗純凈水桶打掃衛生,打雜的。”
看著對方一張囧臉,李憲忍俊不禁。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想多了。
現在中歐EMBA班里的這些個學員,日后或許都是威震一方的成功人士。是未來十年中國經濟發展的中間階層,可是現在,還都是一群剛出茅廬的菜鳥罷了。
將這些人和十年二十年之后的形象撮合到一起,倒是自己犯了吊絲的狹隘癥。
“你好,新北李憲!”
他主動伸出了手。
“嘻嘻、”
見李憲和肖勇集互相寒暄,蔣曉敏打趣似得說道:“他們都說你這人全身都是刺兒,非常具有侵略性。可是我今天這么一看,李董看起來也沒有傳說中那么嚇人嘛!你今年多大?二十二?二十四?看起來就跟我家里弟弟差不多嘛,嫩的哩!”
李憲沉了臉。
你才嫩!
你全家都嫩!
就在李憲被大姐姐調戲的同時,黃浦江岸一處公園之中。
周安娜看著薄霧之下的滾滾江面,吁了口氣。
這些天她哪兒也沒去,在酒店之中虛度了好幾天。本打算這幾天拜訪的一些人,關系層面都沒有打通。雖然周安娜人在國外長大,但是對于自己的故土她這些年沒少了解。自然也知道,在當下的中華沒有關系先行,什么事兒可是都辦不成的。
白白浪費了幾天的時間,讓周安娜不免有些焦躁。
就這么,才叫了司機老孫,來到了黃浦江邊的透風。
就在她看著面前滾滾江水奔流而過訥訥出神之際,她全然沒注意到,肅立在她身后的司機老孫,在十月深秋的時節里,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看著沉在江面上的火紅的夕陽,周安娜不禁輕聲的將已經去世的爺爺曾經教過自己的一首古詩背誦了出來。
正當她勾起嘴角,想著孤單的童年生活中為數不多的一些溫暖之時,突然,她感覺身后猛的一股巨力傳來!
“啊!”
隨著一聲驚呼,周安娜整個人被推出了出去!
順著那陡峭的堤岸一路翻滾著,旋轉著,只幾秒鐘的功夫,她便一頭扎進了滾涌的江水之中!
“救救命!”
“我不會、不會游泳!”
江水冰冷而刺骨,驚魂未定的周安娜就像是一片落到了湯鍋之中的香菜葉,隨著表面平靜,但是卻暗流涌動的江水不斷沉浮。
看著岸邊的老孫,一時間全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的周安娜高高舉著雙手。
可是下一秒,她停住了呼叫。
因為趁著浮起的一剎那,她看到了。
那個平時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司機,正拿著一塊足球大小的石頭,奮力的砸向自己。
在這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
周安娜不笨。
看著那平日里自己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的司機扭曲的面孔,聯想到自從爺爺身故之后集團內風云涌動,再想到自己那個同為爺爺收養,但是卻一直不被器重的兄弟,周安娜咳著嗆進口鼻中的渾水,死死的盯住了老孫。
看著滾滾江水,將石頭砸出的漣漪瞬間吞沒,一片血色在混黃的江水中暈開,老孫上牙打著下牙,急促的呼吸著。
周安娜最后的目光,讓他忍不住的顫栗。
好在,那道目光現在已經消失了。
“別可憐九月初三夜了。他嗎的,可憐你自己吧!”
不知過了多久,老孫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顫抖著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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