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碎的玻璃鏡中,羅本看見了瘦弱的自己,看見了身邊頭發有些凌亂的伍德,還看見了在他們的身后,有一些帶著鴨舌帽的年輕面孔圍了過來。
有些時候,幫派的確比警察更有能力弄清楚一些事情,比如說吉吉被殺的時候,就有人看見了穿著風衣,帶著鴨舌帽的年輕人靠近了吉吉,然后從口袋里掏出槍,打穿了吉吉的腦袋。那是一個非常秀氣的年輕人,長相偏中性,有些流浪漢甚至一口咬定那是一個女孩,而不是一個男孩。
但無論如何,羅本都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所要面對的,是一個“年輕的敵人”。除了格拉夫之外,這個特殊的集體中大多數人都是年輕人,十五六歲,十七八歲,二十歲上下。他們都是瓜爾特人,都是窮困潦倒的貧民。他們需要改變什么,所以他們成為了杜林的幫兇,幫助他殘忍的殺害了自己的兄弟。
那么此時此刻,身后的這些人呢,是不是也都是杜林一伙的?
在這一剎那,羅本的大腦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值得關注的線索都從無數碎片中剝離出來,組合在一起。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伍德的領子,在伍德愕然的神情之下,沖向了最近的一輛車。
這是一個陷阱!
他發狂的大聲的喊著,“樓上那些人只是誘餌,我們才是目標!”,他用力將伍德塞進了汽車的后座上,連門都沒有來得急關,一條腿就踩進了駕駛室里。
車鑰匙還在車鎖里,他只需要推動一個推桿,讓催化劑進入填料倉,和曜晶發生反應,然后稍微等待大約十幾秒的時間,這輛車就能迅速的奔馳在街道上。
可就差了這么一兩秒的時間,他聽到了近在咫尺的腳步聲,感覺到了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領子,將他向后拽去。他臉色漲紅,抓住方向盤,另外一只手摸到了駕駛位的座位下,大多數人都喜歡在那里藏一些順手的東西。他摸到了一個扳手的同時,感覺到自己的腰眼一陣劇烈的疼痛,他連看都不看,立刻揮舞去扳手向身后砸去。
在一聲悶響中,他的虎口都震動了一下,抓住他領子的力量驟然間消失。他奮力的鉆進了駕駛室,扭動了鑰匙,推動了推桿。他能夠感覺到催化劑已經開始和曜晶產生劇烈的反應,能夠感覺到車體開始微微震動。他偏著頭看向一邊的時候,一群年輕人已經沖了過來。
哐當一聲,駕駛室的車窗玻璃被砸碎了,好幾把尖刀同時捅了進來,捅進他的身體里。他用力夾住那些人的胳膊,此時車體的震動感明顯更加的強烈了。他一腳踩在氣門上,座下的汽車瞬間向前一沖,沖了出去。
在后排座位上的伍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的同樣受到了攻擊,背上被人砍了一刀,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臉上也有一條差不多十幾公分的口子,皮膚都翻開,露出了里面牛油一般黃色的油脂。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渾身上下都疼,此時他最感激的就是羅本。
如果稍微遲一點,恐怕他就會被那些人殺死。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輕人真的足夠狠,而且足夠的果斷,他們每一次的攻擊都是朝著要害而去。如果不是伍德還有保持運動的習慣,只怕此時已經死透了。
“回去后讓歌多爾的人來,無論花多少錢,我都要那個家伙死在我的面前!”,伍德一邊抽著涼氣,一邊咆哮著,他知道自己太輕敵了,同時也太沖動了。他應該聽羅本的話,等他完全冷靜下來之后,計劃好所有的一切再展開行動,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因為喪失了理智,盲目的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沖出來尋仇。
他拍了拍羅本的肩膀,“對不起,我應該聽你的!”
車子突然扭了一下,車廂內的伍德猛的歪向了一邊,狠狠的撞在了車門上。砰地一聲,他的肩膀被碎裂的玻璃又切開了一條口子,他莫名其妙的望向了羅本,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飛快行駛著的車子猛的剎住了。
在吱的剎車聲中,輪胎冒著煙,在地上畫出了四條長達二十多米的黑線,終于停了下來。
羅本費力的瞪大了快要合上的眼睛,推開車門,直接淌了出去,摔倒在地上。伍德腦子一片空白,他跟著從車里跑了出去,看著仰面倒在地上,胸口幾乎已經不再起伏的羅本,眼眶一瞬間就濕潤了起來。他沒有任何目的的嘶吼著,咆哮著,跪在地上將羅本抱在了懷里,用力的抖了抖。
三個致命的傷口,其中有兩個刺進了羅本的胸口,一個刺穿了他的腰腹,大量的鮮血已經讓羅本最喜歡的著淺棕色羊毛衫,變成了黑紅色。
咳……,噴出了一口鮮血,羅本似乎好了一點,他睜開眼睛望著伍德,緩緩的抬起手,緊緊的抓著伍德的袖子,“環……游世……”,最后一個字他沒有能夠說出來,他身體在一陣緊繃之后,舒緩的放松留下來,手也緩緩的垂在了地上。
望著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的羅本,伍德沉默了片刻。他忍著身體上的疼痛,將羅本塞進了后駕駛室中。此時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在圍觀,他卻絲毫不在意,他發誓,一定會為自己的兄弟報仇,無論需要什么代價!
而另外一邊,一場殺戮才剛剛開始。
杜林一刀捅在了一直在巷子里盯梢的那個家伙的后心,實際上在三天前,他就發現有這么一個人一直在公司外不斷的觀察公司內的動態。他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可是有誰會天天帶著圓頂的氈帽,天天穿著高領的風衣,把自己藏在一條巷子里?所以他決定買下隔壁的房子,然后偷偷的讓人打了一道門。
當外面的那個家伙以為杜林沒有離開的時候,其實杜林早就轉移到了后面的房間里。然后換了一身衣服,穿過馬路,走到了那個家伙身邊的樓里。他在那棟樓里也租了一層,就是為了對付隨時可能出現的敵襲。
當伍德出現的時候,他所有的所作所為,都得到了數倍豐厚的回報!
街上的行人不是尖叫著離開了,就是站的遠遠的默默的觀看著一切。杜林的臉上帶著口罩,不顧那些家伙如同溺水一樣不斷挺直身體深呼吸,他將帶著血的尖刀抽了出來。此時已經有些人從公司里撤了出來,可當他們看見一群少年人持著尖刀,將守在外面的五名自己人刺死在地上的時候,當他們發現伍德和羅本已經消失的時候,腦子里都是一片的空白。
明明是他們占據了優勢,明明說好對方都藏在三樓,為什么局勢會突然間逆轉了過來?
一名手里拿著槍的家伙剛從公司的大門里沖出來,茫然的望著街面上已經圍過來的一群帶著口罩的年輕人,產生了片刻茫然的那一瞬間。
站在他不遠處的都佛開槍了,子彈正中那個家伙的腦門,因為距離的關系,他腦袋向后一甩,倒在地上,一時間還沒有死去,還在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這槍聲就像是一個信號,一場血腥殺戮盛宴開始的信號。
與此同時,普朗多一邊擦著汗一邊慢慢的走著,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天主在上,誰過來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