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格斯的一句話讓杜林意識到雖然自己已經離開了帝國腹地的漩渦,但是這個老人的注意力始終放在自己的身上。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目前背負的一些責任,但是馬格斯這樣的關注顯然超出了他應有的關注程度。當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注意你的時候,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他很重視你,希望能夠看見你每一天的成長,知道你最近都做了什么,有什么收獲,有沒有犯錯,又有沒有總結什么教訓。這是一種長輩對自己喜歡的晚輩的一種愛護的情緒。
第二種可能,他在提防你,他不希望在自己打盹的時候你從背后給他捅上一刀,所以他必須保持自己時時刻刻都處于清醒的狀態中,用眼睛鎖死你的所有行為,小心提防你任何可能對他造成傷害的行為,他不信任你。
杜林并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做一些事情,許諾了一些美好的前景,馬格斯就會把自己當做是他真正的接班人來關注。杜林所做的那些事情在他這個層次來看的確是很了不起的事情,甚至有些事情都上升到了國家戰略的大層面。但是杜林也很清楚,自己對面坐著的這位老人親手將自己世代祖先效忠的皇室從權力的寶座上踹了下去,在他執掌帝國軍事、政治、文化以及方方面面的這二十年里,可謂是權傾天下。
在帝國再也找不到權力比他更大的人了,杜林也好,外面的那些貴族大資本家也好,他們所掌握的資源對于馬格斯而言就是一個笑話。當人們還在滿足于幾千萬上億財富的時候,馬格斯手中能夠讓他支配的國家財政早就以億為結算單位來計算。他所掌握的資源人脈,可以覆蓋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所擁有的一切物質,都不會被馬格斯放在眼里。
那么杜林還有什么成績能夠拿得出手?
他做的這些事,想出的這些主意,他的大腦!
他有一個危險的大腦,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才能清楚的認識到馬格斯對自己的關注絕對不是愛護,而是一種監視,一種提防。
他臉上面不改色的笑了起來,就像在這一瞬間根本沒有想過那么多的東西一樣,極為自然的接著馬格斯的話說了下去,“我弄了一些礦,還有一些地。當市長的時候忙慣了,一下子清閑下來有些鬧不住寂寞。正好聽說西部正在搞什么綠色家園大開發計劃,為了表現出我崇高的愛國情操,所以我在那邊找了點事情做。”
馬格斯腦子都糊涂了一下,什么綠色家園大開發計劃,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事情,內閣內也不可能有人敢瞞著他。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一定是門農的手筆。那個該死的馬販子真的是令人十分的討厭,如果不是馬格斯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他早就要讓門農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誰還會和他啰嗦這么多的事情?
他帶領的血色黎明余孽一直在西部那塊地廣人稀的地方作亂,之前還發動過武裝起義想要割據整個西部,被鎮壓之后竄逃到國外。后來搖身一變又組建了前進黨,拿下了西部的勢力范圍。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可能會在門農做出這些事情之前就把他干掉,但是馬格斯不是一般人。哪怕殺死了門農,還有窗農和煙囪農,這些層出不窮的人物會接連不斷的挑戰帝國執政黨的神經。
與其讓他們在一次次被擊垮中不斷的進化,掌握更多先進優秀的手段,不如干脆讓這群小丑爬到桌面上來,讓他們站在聚光燈下,然后讓這個世界自然而然的淘汰這群畸形扭曲的蟲子。
從門農弄出的那些政策里馬格斯已經預見了他的下場,他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和資本家勾結在一起看上去在發展的前期會有非常卓著的表現,可是他缺少夯實的基礎。一旦出事資本家們會立刻拋棄這個失敗者,在失去了資本家支持和當地生存的土壤之后,才是對這群人動手的最好時機。
本來這個時機可能還要等上幾年或者更久,馬格斯甚至都有可能看不見那一天的到來,但是杜林突然去了西部讓馬格斯看見了黎明的到來。如果杜林這個禍害到了西部是不是能催化前進黨倒臺的速度,讓這一天早一點到來?
這很有可能,因為杜林的野心很大。他根本就不是閑不住想要去西部,而是去西部尋找“機會”去了。
聰明人永遠都喜歡,但也害怕和聰明人待在一起,因為聰明人能夠了解聰明人的想法,看上去“聰明”這個詞很普通也很普遍,可實際上這個詞能夠把整個社會中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人都完全的篩掉,只留下不足萬分之一的人!
杜林要去西部,馬格斯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杜林要跳出去,因為現在帝國內的局勢只有西部最適合“從零開始”。盡管馬格斯不想承認這一點,可他又必須承認,在西部那些淳樸的牛仔眼里,帝國只是一個很籠統的詞。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西部,他們也很少享受到來自帝國各種政策的扶助和傾斜,所以這些人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把帝國這個概念放在心里。
誰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會對誰憨厚的笑。
誰讓他們吃不飽肚子,他們就會讓對方看見他們的“主見”!
杜林知道自己在新黨內無法做到他想要的位置,所以要跳出去。馬格斯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已經有了相應的應對手段,他不可能放任這樣一個具有野心和危險思想的人在帝國內一天天壯大起來,除非他愿意接受一條繩子拴在他的脖子上,但他絕對不會同意,就像馬格斯也不會同意一樣。
他笑著點了點頭,“西部是帝國下一個急需開發的地方,那里有大片的土地和豐富的資源,但是經濟建設方面一直都是帝國最后落的地方。有沒有興趣在西部找個地方當個市長,算是這次的補償?”
馬格斯的思維一直都在活躍當中,他能夠一邊說話一邊思考,甚至還能夠不斷的改變思路。他很快把之前的想法否定了,如果能夠把杜林重新拉回到新黨立場的陣營中,哪怕只是表面的。那么他想要實現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就必須做到一點——讓西部的經濟快速蓬勃的發展。
西部不是奧迪斯市,不可能再有奧迪斯市發生的奇跡,改造整個西部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時間。等二十年之后,四十多歲的杜林,到了那個時候他想要從零開始,怕等他老死的那天都不太可能。當然,該戒備的還是要戒備,該留下的后手還是要留下,不到萬不得已,馬格斯還真不愿意放棄杜林,以及他那神奇的大腦。
杜林與馬格斯兩人對視了那么短暫的幾秒,杜林才搖著頭說道:“不了,我現在的身份有點特殊,不太方便在短時間里重新從政。等下次大選年的時候再說吧。”
馬格斯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笑著點了一下頭,至于是不是認同杜林的說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兩人很快就把話題從杜林個人的事情上拉回了他們之前談的問題上,馬格斯將棋盤上的棋子碼放整齊,一絲不茍的態度和專注的神情好像他做的這件事非常的重要,“很快卡佩家族就要著急了,到時候你那邊的壓力會更沉重一點,他能撬動的人脈非常多,各方面都會給你帶去很大的壓力和威脅。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同時,把他們對你的迫害展現出來。”
“這些人結了一張網,彼此糾纏在一起,只要卡佩家族的問題成為了社會問題,我們就能夠開始對他動刀。”,馬格斯拿起一名代表了士兵的棋子,放到了它該在的位置,“卡佩家族……”,然后有拿起了另外幾枚,一一擺放整齊,“圣歌財團……”,接著就是那些戰馬和攻城器械,“北方貴族的關系鏈……”
當他最后拿起“王”放回到最后一個位置上時,抬起頭看著杜林,“貴族資本家!”
“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夠幫我完成。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而我并沒有給你什么,但我認為我們的目標和理想都是一致的。”
杜林從馬格斯的別墅回到家里的時候芙蕾娜已經卷縮在沙發上看著新一期的膠帶,皇家學院里可沒有電視機這樣的設備讓學生們消磨時間,歷來以嚴格著稱的學校恨不得把學生都撕成兩半,一半學習,一半休息,等時間到了讓著兩半調換一下,永遠的學習下去。
她看了一眼杜林,就收回了目光,繼續全神貫注的看著電視機屏幕上那些顏色有些暗沉的畫面,不時的笑出聲來。
杜林脫掉了外套走到沙發邊上坐下,問了一句,“怎么想到今天過來?”,他給芙蕾娜這邊的鑰匙,不過聽說她沒有獨自來過。
“帝都就這么大,所有人都在討論杜林先生和他的敵人們的事情,我當然會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