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主席臺的臺階下,杜林轉過身看向了半圓形階梯會議室坐席上三三兩兩的人。
這些人有些面容肅然的皺著眉頭,很顯然他們已經意識到了杜林絕對不是來宣傳他自己做的多么出色的,他是來找麻煩的。
還有一些人則無所謂的觀察著周圍那些人臉上的變化,這些人大多數都屬于“一方大員”,帝都這邊的變故對他們本身所掌握的權力來說影響并不大。
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各地的議員或者市長之類有實權的官員,他們在新黨組織內部的排名不高,比較靠后,但是在黨外卻有非常大的權力和地位。
無論新黨怎么變,他們手中的權力都不會受到影響,他們的地位和在這個社會中的價值,反而很有可能會因此猛地上升一個臺階。
因為無論是新黨,還是新黨的敵人們,對于爭取一名市長或議員都會有很大的興趣,那是一個賣方市場,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所以他們其實很無所謂,新黨現在變得有些風雨飄搖,反倒對他們有更多的好處,可以待價而沽。
他們來這里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是來看熱鬧的,杜林突然要參加月度例會,要說他是老老實實的來參加誰都不信。
這種人惹一些小麻煩就已經算是不惹事了,他要是主動惹事,那一定不會是小事情。
至于這次是不是要把天都捅一個窟窿確實有些讓人期待,所以周圍能趕過來的都趕過來,就為了看杜林發火。
其次,杜林代表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份,他還代表了馬格斯,代表了新黨的下一個時代,他說的話,他的行為,比其他人更具有權威性。
這就像鮑沃斯提出一個想法人們只會呵呵的敷衍一下,并不會很認真的去思考,但如果杜林非常認真的提出了一種發展思路,人們就會更加專注的去對待這個問題,考慮它是否具有可行性,是否有什么問題。
身份的不同并不是地位的高低可以改變的,同樣是帝國的公民,皇子和普通人在政治上的地位就能一樣了嗎?
現在新黨風雨飄搖很多麻煩都在同一時間爆發,可以說這是三十年來新黨前所未有的巨大危險,一旦邁不過去,這個支撐了帝國被譽為耀星之柱的黨派就有可能會轟然倒塌。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這些人雖然可以待價而沽,但也要面臨很多的抉擇,一不小心一樣會跌入深淵。
再者說大家跟隨馬格斯,依附在新黨身上這么多年,如果能夠改換門庭,誰也都不愿意就這樣離開,不過關鍵還是在于接下來杜林要怎么做。
他要通過什么方法方式來拯救目前岌岌可危的局面,是否能夠像馬格斯那樣把新黨重新帶回到正確的軌道上。
他如果能做到,毫無疑問,他將成為繼馬格斯之后第二個了不起的領袖,如果他也做不到,那么大家就可以考慮考慮為自己找下家了。
這些人聚集在這里,就是為了看杜林今天打算說什么,是否有什么辦法能夠穩定目前的局面。
列席的成員在看杜林,杜林身后主席臺上的人也在看杜林。
鮑沃斯的放任自流,主席閣下瞇著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睛里藏著什么,不過他表現出來的不管不問也讓人感覺到有些微妙。
三把手今天不在,多麗則一直在寫寫畫畫,似乎大家對杜林的行為和他要說的話,不是那么的關心。
杜林的目光在會議場內掃視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面前的這兩排席位上。
其實新黨能到目前這種情況,和這些黨內高層也有很大的關系。
盡管他們的權力和地位都已經和新黨結合在一起,可這不意味著他們就一定會為新黨做些什么,他們的不管不問不理,加速了現在局勢的惡化。
有時候杜林也很奇怪,到底是馬格斯把太多的時間用在了這里,不管大事小事都一把抓了以至于這些蠢貨不知道現在該做什么,還是說這些人正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在表示某種態度。
大腦中的胡思亂想在一瞬間收攏了起來,就像是繁雜的宇宙瞬間縮進了一個奇點里,他向前走了兩步,走到了空置的細微前,雙手輕輕的壓在桌子上。
這個席位原本是給黨鞭安排的,但是黨鞭現在還空懸著,所以并沒有人坐。
杜林直接開口說道,“前幾天我和一個朋友聊天的時候,他和我說起他現在的情況,他的一家工廠出現了一些問題……”,他說到這里頓了頓,人們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到他的身上,這時他才繼續說道,“那是一家有十多年歷史的工廠,為了跟上這個新的時代,不讓自己有限的能力拖累自己的工廠,他決定招聘一些專業的家伙來代替他管理這家工廠。”
杜林平淡的語氣讓人聽不出他的喜怒,但是人們都還耐著性子聽著,并沒有人站起來讓他滾蛋,因為他是杜林。
他松開手來回走了幾步,“他從一些專業的獵頭公司那里找到了一名不錯的專業經理人,這名經理人有著非常豐富的任職經驗,在十多個中大型企業工廠擔任過重要的職務,其中有兩家在當地都非常有名氣。”
“我的朋友和這位經理人見了一個面,很快就被他優秀的口才所征服,然后把自己的工廠交給了他去管理,并且為了表示自己對他的充分信任,給他一些權力,也不會經常過問工廠的生產管理和銷售。”
“他本以為這將是工廠的崛起之路,可是他沒有想到,只用了半年的時間,工廠差一點就要倒閉了,他和我抱怨的就是這些事情,還有這些人。”
杜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工廠的底層認為這名職業經理人并不真正的明白工廠的內涵,不理解他們工人的需求,而經理人則認為這家工廠的中低層干部有太多人并不適合繼續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繼續工作。”
“雙方之間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如果有,那只能是嫉妒和自私在作祟,他們為了互相傷害彼此開始通過傷害并不屬于他們財產的行為來打到自己可笑的目的。”
“工人們為了報復經理人,故意讓產品出現了更多的殘次品,并且產量開始下滑,他們的看法很簡單,只要工廠的盈利出現了問題,最終這個經理人還是會滾蛋的。”
“而經理人的辦法則非常簡單粗暴,誰出現了問題,就讓誰倒霉,也可以說是責任到人。”
“各種處罰隨之而來,從最簡單的做檢查報告,到罰沒薪水,甚至是開除,雙方的斗爭越來越激烈。”
“但是很奇怪的是一開始還有人會越過經理人這一級向上提出意見,但很快這種人就不在出現,這也讓我的朋友認為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上。”
杜林說到這里笑了起來,“你們可能很難想象,經理人,工人,一邊破壞工廠的一切,一邊又非常默契的把這些情況隱藏了下來,以至于我的朋友如果不是心血來潮要看報表,可能他想要知道這個消息,就要等到破產清算被通知的時候才有可能知道。”
“那么,是什么讓雙方造成了這一切?”
杜林伸出一根手指,“其實并不難理解,他們缺少有效的溝通,以及一些看到了機會的人。”
“工廠的管理層因為各種各樣的運營,可能是自私,可能是嫉妒,可能是其他原因默認了經理人的存在,經理人的時代眼光和這些人也有著很大的詫異,彼此之間的無法理解讓他們不會積極主動的去溝通問題,去和底層工人溝通。”
“底層工人有任何訴求也無法通過管理層匯總到經理人那里進而有效的解決,不滿與矛盾累積起來,這就讓雙方的矛盾越來越大,以至于最后無法化解。”
“危機出現了,但還并沒有到致命的階段,這個時候來自外部的力量推動了一把,一些人許諾了一些好處,這讓工廠里的人更加肆無忌憚的開始了內耗。”
“更有趣的是當我的朋友打算收回管理權然后重新自己來經營的時候,他發現整個工廠中,只要有一點地位的人都已經找到了下家,換句話來說這個工廠其實已經完蛋了。”
“他們通過傷害第三方的方式來折磨彼此,自私,又愚蠢,但這很有效。他們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大多數人不僅不會有什么損失,反而會有更多的收益。”
“底層工人會被冠以‘熟練工’很快找到有需求的工廠,管理人員則以‘經驗豐富’挑選自己滿意的新工作,經理人就更厲害了,他只要說‘我離開之后那個工廠就倒閉了’,就可以為他的履歷添加一份非常耀眼的成績。”
“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個無辜者的工廠莫名其妙倒閉的基礎上!”
杜林雙手再次按在了桌子上,“而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
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人立刻來了精神,杜林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如果新黨就是那家工廠,你們就是我們之中的工人管理人員,甚至是經理,但唯獨沒有工廠主以及和工廠利益攸關的人存在。”
“你們中的一部分人只看見了自己的利益,忽略了更多的人利益,這是愚蠢自私的表現,就像是你們現在正在做的那些事情一樣。”
“其實那些人蠢的很,只要有人揭穿了真相他們很快就會丟掉所有工作的機會,人們在選擇員工時碰到他們也會謹慎的對待,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但是這些人卻以為自己做的非常高明,是最聰明的選擇……”
“我知道你們是誰,我知道你們最近都做了一些什么,我也知道你們打算即將要做一些什么,我不會去挽留你們,但是在這里我也需要告訴你們。”
“如果如果你們打算通過傷害新黨的方式來太高自己在政治上的價值,這無疑是非常傻嗶的行為,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損人利己的自私利己者,因為你們要明白,所有的權力者在某些方面都是非常狹隘的。”
“他們絕對不會希望自己的手下是一個心腸都黑了的人,今天你們為了足夠的利益可以犧牲新黨的利益去迎合別人,明天你們就能夠犧牲你們新爸爸的利益去迎合另外一些人。”
“你們現在做的越過分,你們未來的天花板也就越低。”
他不給這些人思考的時間,看向了第一排的人,再次發問,“說完這些問題之后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我們新黨的高層管理者,當我們現在面臨一些棘手的問題時,為什么我沒有看見你們有任何補救的措施?”
“你們就像是一個個石頭一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那么請告訴我,問題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杜林問的其實也是實情,新黨目前的情況下管理層還沒有拿出一套有效的解決方案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內務部部長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他靠在椅子上,一手壓在椅背上,一手拿著筆在桌子上點了點,“杜林,你可以把話說的更明白一些,讓我們更加清楚的了解到你想要表達的內容,我怕我會對你現在說的話產生一些誤會。”
他原本圓圓胖胖的臉上多了一絲猙獰和兇狠,之前杜林沒有觸碰到他的利益,他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有聽見。
可杜林現在調轉槍頭一下子把火燒到了管理層,特別是觸碰到了內務部的權力范圍,他就不能夠什么都不坐,什么都不說。
杜林斜睨著他,居高臨下,他擺弄了一下內務部部長的席卡銘牌,帶著一絲輕蔑和玩味的口吻,似笑非笑的說道,“你也就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個內務部部長……”
這句話直接點燃了內務部部長的不滿,他一拍桌子橫眉冷對,“你太放肆了,杜林,這里是新黨委員會全體會議,不是安比盧奧州州政府會議,你沒有資格評論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