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來者是客,你就在客邸住下吧。過兩日人齊了就開宴,你也可來飲上幾盞,湊個熱鬧。”城主不耐地擺了擺手。
“那就叨擾了。”
南冥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語氣卻陡然一振,變得義憤填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這城外瘟疫橫行,已成尸山血海,而前輩身為一方之主,卻仍有閑暇在此飲酒作樂……甚至還下令封城,如此作為,實在令人費解。”
此話一出,廳堂內霎然安靜下來,舞姬的手禁不住一抖,遞到城主嘴里的葡萄差點兒滑落。
嵐城城主稍微坐正了一點。
“小子,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嗎?”
“蒼生興亡,匹夫有責。”
“哼,好一句匹夫有責。你這個毛頭小子又知道些什么,就敢在這里大放闕詞,莫不也是百草老鬼教你的?”
“我只知,以前輩的修為,滅盡城外的活尸應該綽綽有余。”
“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螻蟻,存亡與本座何干?”
嵐城城主一掌把桌子拍了個粉碎,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似是氣極,“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看在百草老鬼的份上,本座不與你計較,立刻滾蛋!”
咦……竟然這樣都不對自己動手?
南冥不禁有些意外,這胖子倒是好修養。
但是這樣一來,這段“少年劍客為民請命拼死直諫”的劇情該怎么走……自己沽名釣譽的計劃,似乎難以成行了。
他有些悻悻地拱手告退,落在城主眼里,卻成了識相的表現。
待南冥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城主屏退了舞姬和侍女,孤身一人走回后屋里。
屋里已坐著一人,頭戴黑紗斗笠,身材曼妙,是個女人。
是個聲音極為幽冷的女人。
“嵐城主,看來你的面子不夠大,百草真人并沒有來。”
“我已發出邀請,他來不來,不關我的事。”
城主的聲音也很冷,臉色不復剛才在外頭的輕浮,倒顯得有幾分猙獰,“你們說的事,我都照辦了,也該你們履行諾言了吧!”
“讓我離開。不管你們對這座城做任何事,我都可裝作看不見,事后,也不會向天闕匯報……”
他的語氣稍微軟化了一點,接近于哀求的意味。
反之,那斗笠女的聲音卻幽然生寒,甚至還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離開?少了一個神通境的祭品,你讓我如何向司祭大人交代。”
“那我就管不著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這話,不如你留著給大人解釋吧?”
斗笠女冷笑一聲,身影倏然變得虛淡,化作輕煙從窗臺上飄了遠去,只留下幾句幽幽的話,“嵐城主,兩日后要是人還不齊,你就自己頂上吧。為我道的大業貢獻出這身肥肉,也算是你的榮幸,不是嗎?呵呵呵……”
聲音逐漸遠去,很快消失不見。
嵐城城主臉上的橫肉急促抖動,肥厚的手微微顫抖,似是怒極,卻又畏懼著什么而不敢發作。
“還差一人……還差一人……”
他嘴里仿如魔怔了般呢喃著。
盡管他也知道,即使自己湊夠了這最后一人,他們也未必真就會放過自己。那些人的行事手段,詭秘而毒辣,多少年來天闕一直圍剿,也沒能把他們連根拔起。
自己一個小小的邊遠城主,又能做些什么……
“那個小子。”
他忽然想起了剛才在自己面前大放闕詞的年輕人。
依他對百草老鬼的了解,隨身的府尊玉牌怎么也不可能輕易交付于人,此時出現在一個小子手中,說明那老鬼對其極為信任,可謂推心置腹。
因此,這人說不定知道百草的下落。
若是擒下來逼問一番,再不濟拿他當個誘餌,引那老鬼現身……雖說是死馬當活馬醫之計,可萬一能成呢?
如此思忖著,他揮手招來角落里的一名黑衣侍從,下了密令。
那些人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今夜,就動手吧。
……
……
南冥從城主府中出來,被侍從引著,來到了一處宅邸。
這是城主安排的地方,里面已經住了不少前來賀壽的賓客,倒不顯得冷清。南冥被安排在一個角落的院子,與幾名小門派的弟子同住。
他到來的時候,這些個小派門人正在爭論不休,各自鼓吹自家帶來的賀禮更好,然后把對方的賀禮貶為破爛。
其中有個據稱叫歡喜門的弟子,一臉猥瑣地聲稱自己帶來了幾名異族的美姬,保管讓城主大人看了眉開眼笑,今夜下不來床……
“賀禮?”
南冥看了看兩手空空的自己,幡然醒悟:難怪總覺得缺了點兒什么,原來去別人家祝壽,是要帶賀禮的?!
可惜百草真人已經變成灰了,也不知他準備了些什么。
南冥不禁有些犯難,兩手空空地來參加壽宴,不是名門大派所為,有損自己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良好形象……他也沒什么可送的,腹中世界里雜七雜八的玩意兒雖然很多,但隨便拿一件出來,都是會把這滿城人嚇得魂飛天外的東西。
看來,只有讓這壽宴舉辦不成了。
區區一個五百年份的螻蟻,就敢舉辦什么壽宴,還讓他去祝壽……想自己活了無數個紀元,都從沒如此嘚瑟。
真是找死。
他的眼睛微微一瞇,開始思索起該如何做,才能讓這壽宴被攪和得合情合理,又沒有任何人懷疑自己的身份。
時間已經不多了,還有兩日,就是開宴的日子。
今夜,就動手吧?
抬頭看了眼天色尚早,閑來無事,他決定出門逛逛。
嵐城的位置較烏城偏北,早春來得更晚一些,街道上還殘留著點點新雪,涼意襲身。
茶樓食肆中,高談闊論者眾多,大都是沖著神通境修士壽宴而來的修行中人。南冥也走進一間酒館,要了一壺小酒,一邊自斟自酌,一邊偷聽旁人的聊天。
然后他就發現,才這么短短半天時間,自己帶著一船百姓硬闖水門的事情,就已經成為了別人嘴里的談資。那些家伙不僅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連出身與經歷都能一一道出。
當然,只限于他愿意給別人知曉的經歷。
南冥不禁有些好奇,這些人的消息緣何如此靈通,上去一問,對方卻給他指了指嵐城最高的一座建筑。
那是一座塔,白墻青瓦,似乎平平無奇。
“兄弟居然不知道天機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