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無其事地走入,關門。
昏黃的光線透過窗紗,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剪影。
房間內陳設簡單,一張書案,四角香爐,窗臺下有茶幾軟榻。
一扇門通往內堂的靜室,被竹簾掩住,清幽而安靜。
南冥走到書案前,席地而坐,隨手拈起一本傳記翻開。
桌角的陰影中,漆黑的貓兒悄然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閃電般縮了回去。
尾巴輕輕搖擺,不發出一絲聲音。
“過來。”
南冥忽然伸手一招,將它抓了過來,放在腿上。
貓的身體一顫,下意識地掙扎了兩下,隨后仿佛放松下來,“喵”了一聲便乖巧地躺下,任由南冥的手撫摸揉捏。
眼睛微微瞇起,似乎十分享受的樣子。
“別裝了。”
背上的手倏然一緊,是南冥捏住了它的后頸,“你把我的貓藏哪兒去了?”
黑貓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過了一會,它竟開口說起話來:“您好……”
聲音尖細,字正腔圓。
還帶著一股子小心翼翼的討好意味。
而它一開口,南冥就瞬間知悉了許多東西,他辨別食物所依靠的不僅僅是氣息,聲音攜帶的信息同樣能被他解析。
于是,他舔了舔唇,眼神明亮起來:“又是送上門的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張開大嘴。
黑貓急忙尖叫起來:“不不不……請等一下!!我是來和您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
南冥停下動作,有點好奇。
一只兔子闖入狼窩里,說要和狼談談心……誰給它的勇氣?
剛剛吃過大餐,他對進食并非那么急迫,便耐著性子,決定聽聽這家伙的遺言。
“請容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顓余,來自深層維度的探索者,冒昧前來,暫時借用了一下貴寵的身體,請您勿怪。”
貓的唇瓣并沒有動,聲音卻從不可知處傳來。它抱起前爪,深深一揖,作恭敬行禮狀,“初次見面,尊敬的萬物吞噬者。”
這個稱呼讓南冥皺了皺眉,他并不喜歡。
但也并沒有反駁,只是晃了晃它的脖子,不耐道:“說正事。”
“是這樣的,我與我的同伴想與您打一個賭。”
它恭謹地說道,語氣溫文有禮,讓人不自覺產生聆聽的欲望,“就用這世界作棋局,我們代表毀滅的一方,您代表另一方,以結局定輸贏……”
“你們負責滅世,我阻止你們?”
南冥饒有興致地聽著,眼神中有些玩味。
這家伙倒是想得不錯,破壞總是遠比建設容易,何況它們都是毀滅過不知多少世界的存在了,滅世這種事情,可以說是老本行。
用自己最擅長的東西來打賭,可占了不少便宜,虧它說得出口。
“咳咳。”
貓干笑一聲,解釋道,“我們不會親自下場。相對的,您也不能使用超出表面的手段和力量,以此來確保公平……”
南冥眼里的玩味更深。
這條“公平”的規則,不就是為了防止自己掀桌子嗎?
雖說對方也有不能下場的限制,但就算沒有這條,估摸著它們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出現……說了等于沒說。
“你們的算盤打得很精。”
他湊到貓臉跟前,盯著它的眼睛,“賭注是什么?”
“賭注……就是我們自己。”
貓渾身發直,虛淡的毛發像波浪一樣抖動起來,“若是您贏了,可以得到我們的一切,包括性命和忠誠。但若是我們僥幸稍勝一籌……還請您答應我們,一個小小的請求。”
“你們想要什么?”
“只要您的一個承諾,永遠不傷害我們。”
對面的存在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當然,如果還能幫我們一點小忙,比如壓制一下天道的反抗,那就更好了……如果您愿意的話。”
它搓了搓貓爪子。
“聽起來我很占便宜。”
南冥咧嘴一笑,這還是頭一回有食物敢找自己打賭,真是極有意思,“可是,我為什么要答應呢?”
他露出戲謔的神色,仿佛巨龍在盯著一只無處可逃的小老鼠,不自覺地又舔了舔唇。
“我已經知道你的真名。就算不打這個賭,你們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即使結局是一樣的,難道您不想要讓過程更有趣一些?我奉上真名,只為讓您看見我們的誠意。我們愿賭服輸。”
貓說道,“您擁有永恒的生命,無盡的時間,想必不在乎浪費這么一點兒……或者說,您該不會擔心輸給我們?”
拙劣的激將法。
但出乎意料地好用。既然身為弱勢的一方都敢孤注一擲,與他提出這樣的賭約,那又何妨與它們玩一玩。
“我答應了。”
南冥將它放下來,摸摸肚子,“看在你們付的定金份上。”
“只是小小的見面禮,希望還合您的口味。”
它明顯松了口氣,“那么,賭約就這樣成立了。若您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南冥叫住了它,“你說你還有同伴,讓它們也把真名交出來。否則,這份賭約上不會有它們的名字。”
他瞇了瞇眼睛。
這些活了極久的魘,可都是極度狡詐的存在,若然沒有點什么制約,它們絕不會乖乖履行賭約。
一旦輸了就溜之大吉,他可懶得一個個世界地去翻尋。
貓點了點頭,并沒有試圖討價還價。
它因為猜拳輸了,被推出來冒著生命危險與虎謀皮,還奉上了自己的真名,已經是莫大的犧牲。
躲在暗處的那兩個家伙,不付出點兒什么,也說不過去。
游戲規則就此定下。
完成任務的它如蒙大赦,立刻從黑貓的腦海中退了出去,意識脫離主世界,瞬間回到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層的詭譎空間中。
巨大的光球靜靜懸浮,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它剛一睜眼,就看到光球和紙人離得老遠,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是我。”
笑面狐不得不說了一句。
另外兩個存在頓時放松下來,又緊張地湊了上去:“怎么樣?‘他’答應了嗎?”
“要是沒答應的話,你們以為我還能回來?”
它心有余悸地說道,“可嚇死我了。我不管,這次若是能狩獵到這個天道,好處我要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