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仕輕描淡寫的說出三百萬兩銀子。
其實……他一丁點都不擔心,陛下對他的銀子,有所猜忌。
因為……這都是堂堂正正的銀子,每一個數目,都有正當的來源。
更可怕的是,這些銀子靠的,本就是皇家和方家最樂見的方式,掙來的。
皇上和方家鼓勵人買宅邸,他買了,大賺。
皇上和方家,鼓勵人投入進作坊里,他買了,同樣大賺。
倘若陛下連這正正當當的銀子,都容不下,甚至,還覬覦自己的財富,那么,往后,誰還敢拿出真金白銀來,投入進這些地方。
三百萬兩銀子,哪怕是對于王不仕,也不是小錢。
這是他除固定資產之外,手里能拿到的最大現銀了。
而這些,在他看來……方繼藩的野心很大,這個鐵路局,絕不只是修一條鐵路這樣簡單,而是想要開創一種全新的玩法,相比于這個新模式而言,一個鐵路局,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因而,這鐵路局,定是有利可圖,因為方家,絕對會對其鼎力支持。這叫什么,這叫立木為信。
只是……話說到這里,就算是徹底的把天給聊死了。
弘治皇帝發現,自己好像沒什么可問了的。
你問他這個玩意好不好,他說好啊,好的不得了,他拿了三百萬兩銀子去支持。
那還有什么說的呢,什么通貨膨脹,什么分紅,什么模式,都是假的,白問,因為……碰到這種拿身家性命去支持的財經專家,你已不需去問他有什么理由了,你信就是了,還啰嗦個什么。
在后世,則有另一種專家,他們一二三四五六七,口若懸河,大家去買呀,去買呀,結果他自己沒買……
弘治皇帝微笑:“這樣說來,朕若是買一些,一定不會賠本?”
王不仕道:“陛下斟酌著就是。”
弘治皇帝道:“既如此,朕明白了,卿家且先告退。”
王不仕行了個禮,告退。
弘治皇帝敲打著案牘,陷入了深思。
他沉吟著,咀嚼著王不仕的話,突然道:“這個王不仕,挺有意思。”
“是啊。”蕭敬提到了王不仕,眼里放光:“他可有銀子了,時常募捐銀子來,京里的好幾個善堂,他都花了不少銀子,還有傷殘匠人那里,他也都有花費……聽說,單單去年,他就花了十幾萬兩。”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弘治皇帝道:“去西山錢莊,取一筆內帑銀來,取五百萬……”
蕭敬嚇的哆嗦:“五百萬?”
弘治皇帝厲聲道:“啰嗦什么,快去。”
蕭敬不敢遲疑。
陛下從前做啥事,都猶猶豫豫,瞻前顧后,現在,可大氣的多了。
前幾年,內帑是賺了不少銀子。
可現在,不是要建蒸汽船隊嗎,那個叫唐寅的家伙,獅子大開口,都是從內帑拿銀子的,這銀子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可陛下深知,蒸汽艦隊,關系重大,雖是不舍的,卻還是忍痛,使那唐寅要多少給多少。
五百萬,不是小數目,若是玩砸了,那個王不仕,肯定完蛋。
王不仕回了翰林院。
而今,他已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了,再進一步,便是翰林大學士,可謂是官路亨通。
不過他和翰林院,歷來格格不入,倒是和對門的科學院,尤其是科學院里的一些財經院士,頗有一些共同的話題,到了翰林院,他便回到自己的值房,木若呆雞的坐著,喝茶。
生活其實可以很愉快的,何必和人家,為了一丁點權力而費盡苦心去爭奪呢?
有這閑心,不如讀讀書,養養神。
他闔目,一言不發。
倒是有人見他見駕回來,便有幾個翰林來,笑吟吟的道:“王學士,不知陛下召見,所為何事?”
這些翰林,最喜歡打聽皇帝的動向。
王不仕道:“自是因為交易中心的鐵路局股票之事。”
“呀,那個?那個不就是,姓方的還有歐陽志,借機勒索百姓財貨的東西,這方繼藩,摟銀子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哈哈,誰買誰傻。”
大家都笑。
大家都是聰明人,他方繼藩和歐陽志的手段,擺明著,就是空手套白狼,大家怎么看不出?
王不仕深深的看了這些笑作一團的人一眼,眼中,竟是充斥了同情。
而后,王不仕淡淡的道:“老夫買了……”
一下子……這值房里,清冷了下來,鴉雀無聲。
王學士……買了。
臥槽……
許多人陷入了沉默。
當初,多少次悔不聽王學士之言啊,又錯失了多少次發財的機會。
許多人身軀一震,眼里放光。
“我……我告假去……”
“老夫……老夫也去……”
許多人急了。
肯定要掙銀子的,相信王學士啊,不相信的人,就如他們一樣,還背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房貸,越活越窮。
王不仕微笑:“遲了。”
“遲了?”大家看著王不仕。
王不仕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想來,肯定遲了,陛下肯定也已出手了。這鐵路局,總共也就一千五百萬股,放出來售賣的,也就一千萬股,老夫三百萬,陛下一出手,只會多,不會少,剩余的,只怕也早已被人搶購一空了。可惜啊,你們遲了,早一個時辰,或許……還有機會。”
“哎呀,陛下這……怎么可以與民爭利啊。”有人捶胸跌足。
其他人沉默了……
心里安慰自己,想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吧。
這玩意,就算搶購一空了,又能值幾個錢?
還能玩出花來?
不怕,不怕!
交易中心。
瞬間,八百萬股,銷售一空。
而這八百萬股一賣,頓時,某些大商行,開始收到了某些內幕的消息,于是乎……只片刻功夫,剩余的兩百萬股,便銷售一空。
一下子……
原先還在駐足圍觀,指指點點的人,這一下……有點懵了。
沒了……
倒是有人不甘心。
這么多人如此大批的購買,這肯定有利可圖。
于是乎,開始有人也想買一些來玩玩。
可這時候,這些股票,可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了。
哪怕已有人開始掛牌收購,才一兩二錢銀子,到了一兩三錢銀子,卻是依舊求購不到。
此時,誰手里若有這股票,轉眼之間,便可掙來數成的暴利,可偏偏……求購的訊息,很快石沉大海,因為……沒人肯賣。
緊接著,一個個消息放出來。
傳聞這鐵路,主打的乃是貨運。
這鐵路的貨運成本低,裝載量又大,保定、通州、京師之間,又是最熱門的線路,一旦修成,那些蒸汽車,將一車車的將無數的貨物,來回運送,想想看,這背后,是多大的利益。
除此之外,鐵路局還擁有沿岸三十一個站點的土地,這點站點的土地,若是將來,運營一點別的什么,又有多大的利潤呢。
人們開始越傳越玄乎。
以至于,后知后覺之人,開始懵了。
敢情這玩意,誰若是捏在手里,只要能建成,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呀。
一個個求購的牌子,掛了出來。
弘治皇帝此時手舞足蹈。
他專門安排了宦官,隨時去交易中心。
那宦官瘋了似得回來稟報:“陛下,漲了,漲了,已經一兩五錢銀子了。”
“呀……”弘治皇帝一臉驚訝:“朕轉眼之間,就掙了……兩百多萬兩銀子。”
到了次日一早,竟漲到了一兩六錢,照著這趨勢,怕還要漲。
弘治皇帝,第一次……見識過這么個玩法,興奮的一宿未睡,他發現,自己哪怕是拿著算盤珠子,都無法計算自己的財富了,因為自己的財富,隨時都在變更。
此時,朱厚照和方繼藩被傳召入宮來。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你們兩個家伙,到底玩什么鬼名堂……咳咳……繼藩啊,你可知,朕昨日……”
“兒臣知道,兒臣恭喜陛下,陛下的眼光真好。”方繼藩欽佩的道。
他心里,卻在想,這只是紙面上的財富而已,只所以暴漲,是因為世面上流通的股票稀少,都被大莊家給買了去了,陛下有本事,五百萬張股票一股腦的統統賣了試試看,保準能跌的陛下立即下旨,殺我方繼藩全家。
最讓方繼藩無語的是,當初讓陛下從國庫里掏錢,陛下不肯掏,現在好了,讓陛下買股票,陛下倒是買的一身的勁。
這……陛下望之不似人君,像股民呀,頭上都好像飄著一點綠。
當然,這世上,歷來是買漲不買跌。
重要的是,保定府,現在有銀子修鐵路了。
隨著工程的進展,這些股票,還是會持續增長的,除非出現巨大的利空。
弘治皇帝卻還沉浸在這喜悅之中,玩股票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如此,一旦股票暴漲,就開始不將銀子當銀子看了。
畢竟,大爺我可是分分鐘多少兩銀子的人,人一下子開始膨脹了,不將小錢放在眼里了。
弘治皇帝背著手,踱了幾步:“這鐵路的修建,可要趕緊,可不能耽誤,朕是投資人,朕是花了銀子的,若是怠慢,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