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窮的自我調節能力確實很強,但也沒這么強。
關鍵的是,他其實并沒有到達極限。
或者說這個測試本身,墨窮就永遠玩不到極限,因為一旦他注意力渙散,控制不住自己亂射后,就會直接擊破那個幻境。
人的精神崩潰有好幾個階段,在瘋掉之前,一定會有個‘自制力崩潰’的階段。
在這個階段,自制力崩盤了,人類不管是用理智還是道德,都無法克己,仿佛是忘掉一切后果,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顧。
近乎無意識地接受一切,不管接下來發生什么,都無所謂了:這又怎樣,那又怎樣!我堅持個錘子!愛咋咋地吧,我不管了!
這是崩潰的一種,也是一個階段,還不算是徹底崩潰。
許多人被系統踢出,不是在這個階段,而是在此之后,思維陷入到歇斯底里的階段才會被踢出。
如此,墨窮在這項測試中,相當于比別人劣勢,他沒有辦法堅持到最后,強制踢出之前,就會因為自制力先崩潰而‘破夢’了。
這次測試,墨窮就是破夢而出的,若是發生在當初博士的試驗中,毫無疑問將證明他對幻境有著心靈抗拒。
不過,當初博士可以沒有開啟自動解散幻境的功能,所以只有兩種方法退出,一種是墨窮摧毀幻境,另一種是博士覺得他無法摧毀,怕他出事,繼而主動結束試驗。
那次的結果是后者,博士主動結束的幻境。
不過這回,系統會自動強制踢出對虛擬實境已經沒有正常思維能力的目標。
所謂正常思維能力,即是對電化學信號不再敏感,系統的傳感不會再被目標大腦正確認知,形成穩定的畫面聲音和虛擬感受。
簡單來說,傳遞的體感無法被正確腦補,形成了混亂的色塊與雜音,幻境也不是穩定的虛擬實境,而是斑駁地如碎片般的世界。
這是意識崩潰,精神失常的表現。
不過,墨窮吹口氣破壞掉的幻境對于系統而言也是這種錯誤數據,這些錯誤數據使其判斷墨窮出現了非常嚴重的意識崩潰。
于是系統近乎在同時將墨窮踢出,哪怕當時墨窮自己已經蘇醒了。
換言之,墨窮的破夢,被系統當做墨窮已經瘋了,然后按部就班地將幻境關閉,把墨窮踢出。哪怕幻境已經沒了,墨窮已經主動出去了,系統也忠實執行這番操作。
工作人員通過操作記錄,以為墨窮經歷了大崩潰被踢出,卻不知墨窮在被踢出之前零點一秒主動蘇醒。
因為并沒有真的崩潰,所以工作人員異常驚訝于墨窮的調節能力,他竟然沒有在蘇醒后歇斯底里,而是很快就恢復了自制力,可以進行自我管理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波特別加分的表現。
“你在第一個階段,最怕的是什么?”工作人員開始問一些問題。
墨窮當即說道:“暈機。”
“……”工作人員啞然,隨后好奇道:“你沉溺在黑暗大海中,窒息與水壓折磨著你,而某種可怖的未知生物,那龐大到難以描述的影子就在你身下時,你對那深淵般可怕的海底沒有恐懼嗎?”
“我淹不死,也不怕怪物,對深海沒有恐懼。”墨窮回答道。
工作人員這才注意到,墨窮曾是個限制者,有著不會溺死的特性。
“你在變成女人后,是否覺得難以接受?說說細節。”工作人員繼續問道。
“沒錯!靠……你別說了……”墨窮臉色一變,當時的痛苦現在都心有余悸。
工作人員說道:“都堅持下來了,難道還不敢回憶嗎?”
“不是……只是你難道不應該對我進行輔導嗎?”墨窮嘆道。
“你不需要心理輔導……你和那些嬌嫩的花朵并不同。”工作人員認真道。
墨窮苦笑。合著他如同一朵野花,不需要憐惜。
于是乎,他將當時的細節和盤托出,可謂是差點就崩潰了,相比起來,算是進階項目的胎鼠系列,反而墨窮還更好地忍耐了過去。
工作人員觀察著墨窮的表現,忠實地記錄著。
盡管墨窮很不想回憶,但工作人員依舊要一句句地問一些細節,揭開墨窮的記憶。
完全是他看出墨窮已經恢復正常了,根本不需要心理輔導,所以也不必在意墨窮回憶痛苦了,他知道能堅持那么久的墨窮沒那么脆弱。
墨窮說道:“我想問問,那個項目真的好嗎?我覺得它應該是進階四或者進階五才行。”
“只是你這么認為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最討厭的情況,不過你遲早有一天要徹底克服它,永遠不要被表象所影響,做到萬變不離其宗,無論變成什么,你都是你,堅定不移地貫徹到底。”工作人員說道。
墨窮似乎聽出來言外之意,不禁問道:“等一下……是不是真的有變成女人的收容物?”
“正式社員必須適應一切任務,就算天縱奇才,如果意志不過關,一切都是徒勞的。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世界上存在著只有女人能接近的收容物,亦或者只殺男人的收容物……不僅如此,測試中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甚至很多已經發生過了。所以……為了收容。”工作人員沒有明確回答墨窮的問題。
轉而,工作人員又堅定道:“無論是變成女人還是胎鼠,亦或者一抔泥土,社員永遠是社員,不為外物所移,希望你能明白。”
墨窮瞪大眼睛,感到頭皮發麻。
他一直以為這樣的測試,是為了磨練他們的意志。卻忘了,收容物的存在,意味著虛擬實境中的一切都可能發生。
也許是任務需要,也許是某種收容物本來就會把人變成別的什么……
而社員,要能面對一切困境。
工作人員一笑,最后問道:“我想知道你最后是如何崩潰的?這是最后一個問題。”
墨窮毫不猶疑地說道:“是那窩螞蟻,我真被它們逼瘋了,真的是受不了……它們吃我吃得太慢了!它們要拿我過冬!”
把胎鼠的二十種死法都體驗過一遍后,是面包蟲的五十種菜……不對,是死法。
他直到變成了面包蟲,才知道面包蟲竟然有那么多吃法……不對,是死法。
墨窮不僅僅被人生生吃得爆漿,還體驗了油炸、蒸煮、燒烤、爆炒、煲湯等諸多烹飪……不對,是死法。
總之,這些他都堅持過去了,但面包蟲系列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繼人之后,還有魚、禽、螳螂等物種對他的摧殘。
面包蟲根本毫無任何抵抗之力,除了扭曲蠕動以外,唯有默默承受著一切。
本就已經要堅持不下去的墨窮,遇到了一窩螞蟻,終于被擊潰了堅持。
毫無疑問,它被拖到了地底深處,螞蟻們一點,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它。
應該是意志測試的刻意為之,墨窮哪怕被注射了大量蟻酸,依舊沒死去,并能感受到清晰的痛苦,甚至更加痛苦。
萬蟻噬身也就罷了,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他,還被儲存起來了。
只有幾只螞蟻在慢慢地分解他的身體,制作成小塊的食物留做過冬。
其余大部分螞蟻,則繼續出去工作。順便把他的身體當成路來走,進進出出,爬來爬去,也不攻擊他,而是赤果果地無視。
太慢了,只靠那幾只小螞蟻分解,在經歷了四個小時的漫長吞噬后,墨窮的面包蟲之身依舊沒有死去……
墨窮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這反而更加煎熬。
之前并沒有這種事,胎鼠在蟾蜍肚子里很快就窒息死了。死亡是一種黑暗斷片,在大腦不會真的判定為死亡的前提下,極限切換,輪回到下一個磨練中。
可這回沒有,刻意為之下,雖然并沒有痛苦到極點,但等待的時間被拉長到四個小時,甚至要更長。
對死亡的期待與漫長地求之不得,終于擊垮了墨窮的自制力。
“原來如此,你止步于這一關了啊。”
“很不錯了,你是這屆新人中意志最強的一個。”
“暫時為止,第六組只有你達到進階三。”工作人員說著。
墨窮點點頭道:“是么……沒想我的意志……”
“等一下,不是……”工作人員突然又說道。
“啊?”墨窮一愣。
只見工作人員盯著虛擬實境倉,又查看了一下時間后說道:“我收回之前的話,這個665進階四了……”
墨窮一回頭,就見正在接受測試的是杜小宇,他的編號正是665。
“什么?他還在里面?”墨窮回過神來,從他出來之后,已經過去很久了。
陪聊的人員很多,但機器只有一個,所以不能停,墨窮在和工作人員談感受時,排在墨窮后面的杜小宇就已經上去測試了。
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十三分鐘,比墨窮還長一分鐘,并且依舊沒有蘇醒。
“小宇他……堅持熬過了螞蟻那關?”墨窮暗暗心驚,這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倒不是瞧不起小宇,而是他知道小宇怕水,水只要一沒過鼻子就怕得要死。
這種缺陷,在墨窮看來,連基礎測試都過不去。
卻沒想到,小宇竟然克服了自己的缺陷,在那深海恐懼與窒息煎熬下,都沒有被擊垮,而一路堅持到超越了墨窮的成績。
這一路堅持過來,絕不止剛開始有水,可謂動不動就有被水淹沒,窒息痛苦的類似折磨。
小宇唯有克服自己的缺陷,才有可能堅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