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秀花蒼老的臉上滿是茫然,口中喃喃道,“我跟隨爹娘離開家鄉逃難時才十六歲,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十年了,我還能回去嗎?”
“還能嗎?”
她看著思如,渴望從她那里得到想要的回答。
“當然。”
思如微笑,“咱們現在有錢有時間,emmm……你還記得你小時住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嗎?”
秀花就開始回憶。
但畢竟時間隔得太久,一時竟想不起來了。
只有個大概。
秀花嫁給李老根的時候是十八歲,五十年過去,她的父母極有可能已經去世,當初在被拋棄時尚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如果還活著……
尋親之路很艱難。
“老頭子,謝謝你。”秀花含著淚感激道。
思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話雖這樣說,但秀花的心里很暖,很甜蜜。
拆遷款早就打到了李老根的卡上,思如隨時都可以帶著秀花去旅游,不過想到半個月后的安置房抽簽,她還是決定再等一等才走。
自她說了尋親之事后,秀花整個人都變了。
很開心。
連精神都好了不少。
當然,也不再提不孝子的事情。
自從老家回來,李裕跟紀娟娟就處在冷戰中。
十一。
李萌萌放假。
她一回來就說要買鋼琴,“學校的琴太爛了。”
非要不可。
李裕瞪她,“買什么買,你現階段的任務是好好學習。”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琴,我就要買!”
“你!”
李裕抬起手作勢要打。
“你干什么!”
紀娟娟把女兒擋在身后,她一臉憤怒,“好啊李裕,你現在能耐了呀,居然敢打人!”
“萌萌買鋼琴怎么了,她本來就是學音樂的,學校的琴陳舊不說,有那么多人要用,還得找老師申請……你不買是不是,我買!”
“老娘當初怎么找了你這么個沒用的男人!”
李裕遭批得很慘。
但鋼琴最后還是沒買。
對于女兒,紀娟娟一直奉行的是富養教育,給她報了許多的興趣班培訓班,吃的用的也都很貴。所以這些年來基本沒存下多少錢。
而房子太小,壓根沒地擱。
李裕在紀娟娟的埋怨聲中,決定再回趟老家。
要錢。
不,是借。
當然這次他是提著營養品跟水果的,打算走苦情路線。
“爸,媽。”
一進院子就喊道。
秀花正在地里除草,她計劃撒點蘿卜種子,等到冬天的時候做成新鮮的泡菜,燉骨頭湯也不錯。
再過不久就該點豌豆了。
“誒,小裕?你今天怎么回來了?”
秀花忙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滿臉笑容的迎過去。
李裕笑了笑,“媽。”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上次是我不對,惹你跟爸爸生氣了,媽,對不起。”
他突然道歉,秀花愣了下。
有些尷尬。
手抓著圍裙不知道該不該接,“這……你買這……多浪費錢,回來就行了,還買啥東西。”
受寵若驚。
驚弓之鳥。
嗚嗚,老頭子你怎么還不出來。
母子兩人竟相對無言。
李裕抿了抿薄唇,“媽,我爸呢,怎么沒見他?”
提著東西進屋。
秀花緊跟在后,“那啥,你爸他……呃,他去哪兒了呢?”記得老頭子說過的,她怎么記不得了。
很無語。
這狗記性。
李裕沉著一張臉,秀花的心突然七上八下。
“你……你坐了這么久的車,一定餓了吧,媽去給你做點吃的……媽馬上就……就去。”
逃也似的出去。
仿佛屋里坐的不是親兒子,是來討債的債主。
她到菜地里,往外頭望了望,老頭子還沒回來,只能認命的彎腰摘菜,才撒下種子不到一個月的小青菜長的青嫩,也十分可口。
秀花摘了一小把,轉過身就看到站在院子的李裕,她臉上的笑變得小心翼翼,“你放心,這是自家種的菜,媽一點農藥都沒灑。”
就要去廚房。
“媽。”
李裕跟在她身后,“我來幫你燒火。”
秀花:……
她仿佛聽到了天荒夜談。
忙拒絕,“不不,不用你幫忙,媽不用你。”
看了眼他身上干凈的西服,“再說你打小就沒燒過火,把衣服弄臟了,聽說干洗挺貴的。”
不讓。
李裕還是坐到了灶前。
當然,是秀花先把火燒燃了,他往里架柴就行。
期間也想跟老母親拉拉家常,聯絡聯絡感情,但記憶里除了讀書做題就沒有別的了。
無話可說。
根本就沒有在一起相處的回憶。
沉默,尷尬。
面條很快就煮好了,并沒有復雜的花樣,青菜雞蛋面,佐料也只放了鹽跟蔥姜蒜。
李裕一看就什么胃口都沒了。
寡淡。
他在芙江生活二十年,早就是無辣不歡了。
硬著頭皮吃了兩口。
放下碗。
秀花心里一緊,“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嗎?”
“不是。”
李裕搖頭,“媽,我有點暈車,吃不太下。”
秀花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
正準備收碗筷。
“媽,你能不能跟爸說說,讓他借我點錢。”
秀花手一頓,皺著眉頭回頭看他,“借錢?”
“是。”
李裕就開始訴苦。
從……念高中時起。
概括起來就是一個成績優異的鄉下娃考上了高中,然后自信心被摧毀的過程。
“……我很努力,夜里會在陽臺上照著月光看書,可即便成績比他們好,也一個朋友都沒有。后來,我知道是為什么了,因為我窮,班級活動從來都不敢參加,去食堂也只打米飯跟饅頭,身上穿的衣服只有換洗的兩套……”
“不敢逛街,不敢吃零食,不敢喜歡女生……”
“我讀了大學。”
“悲劇并沒有停止。”
芙江是個很大的城市,消費自然也高,雖然李老根集全家之力每月給李裕三百塊的生活費,但正值青春需求跟虛榮心都旺盛的年輕人是不夠花的,大學活動又多……李裕不想再成為異類了。
他省。
從飯錢里面摳。
有時甚至一天就吃一頓飯,或者兩個饅頭。
反正在他的話里,長到二十多歲就沒過過一天開心的日子。
“媽,我就萌萌一個女兒,我想給她更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