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整?
鎮長表情嚴肅,他看著村支書:“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如果那兩個女娃真的跟市長舉報,咱倆面對的可不是簡單的坐牢問題,如今剛巧是兩會期間,很有可能要挨槍子兒的。拐騙婦女有悖于和諧發展的理念。”
他說得很嚴重。
村支書嗤之以鼻,“能有那么嚴重?只是兩個女娃子,再說,市長日理萬機忙到飛起,是說見就隨便能見得到的?誰特么信吶。”
搖頭,“你別危言聳聽,老子不是遭嚇大的。”
鎮長很想嘲笑他兩句,但當前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必須把那兩個逃跑的女大學生逮到并關押。
“雖然鎮上安裝得有信號屏蔽器,可范圍輻射并不大,只是下樓端水的時間,她們應該沒走多遠,我馬上給車站旁的小賣部打電話。”
全鎮皆兵。
一行人匆匆下樓,奔走相告,紛紛出動。
旅店老婆婆愧疚不已,深感自責,狠狠罵了中年婦女一頓,警告她好生看店不許亂跑,就頂著高高腫起的左邊臉頰也出去找人了。
鎮上很熱鬧。
到處是拿著鋤頭扁擔木棒兇神惡煞的村民。
這種情形,一目了然。
旅店。
是一間很簡陋的房間,墻壁上白灰脫落,露出灰色的磚頭,天花板掛著幾張蜘蛛網。鐵架子的單人床,床單被子枕頭都泛黃了,靠墻是一個破舊的衣柜,上面貼著張女明星的掛歷,那發型妝容顯然是十幾年前的潮流。鑲在柜門上是一面有不少污漬的穿衣鏡,映出坐在臟兮兮的地板上雙手抱膝的少女。
她身邊,是一根麻繩。
旅店里已沒有半點聲音,少女依舊不敢動。
死死咬著嘴唇,渾身發抖,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思如:……
側過頭看了眼床上兩個睡成死豬樣的隊友,默默的收回視線,她簡直不好意思說同是遭難的。
“喂。”
“他們走了。”
少女并沒理會,依舊安靜的哭泣。
思如嘆氣,從背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撕掉外面的錫箔紙就塞進嘴里,頓時滿足的瞇起眼睛,恩,是她喜歡的榛子核桃牛奶味。
好香甜。
心情瞬間大好。
就連跑路都有力氣了吶。
吃一塊糖,喝一盒牛奶,還有音樂伴奏……
思如把一塊巧克力糖塞進嘴里,囫圇不清的說道,“你不哭了呀,要不要來一塊嘗嘗。”
嘗嗎?
少女狠狠的咽了幾下口水,被眼淚洗過特別清澈明亮的大眼里閃過幾分掙扎,她艱難的搖頭。
拒絕了。
思如聳肩,不要算了。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少女小聲問道:“你們也是被賣到這里來嗎?”聲音很嘶啞。
“也?”
思如皺起眉頭,“不,我們是被騙來的。”
利用貧窮。
少女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凄慘的笑:“我是被我爸爸騙到這里來,他賣了我。”
思如一愣,“什么?”
被爸爸賣?
她仿佛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震驚不已。
不是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嗎?恩,懂了,要么不是真愛,要么,情人太多。
這世上有愛女如命的父親,也有賣女求榮的親爸。
少女捂著嘴哭。
陽光從封死的木板縫隙中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芒,可惜卻溫暖不了少女的心。
“我叫娜娜,是一名高中生。”
“十五歲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家境雖一般,但父慈母愛。”
“就像是各種心靈雞湯推送的那樣,我很喜歡我的爸爸,比起嚴厲的媽媽,他更寬容。”
“他總是溺愛我。”
仿佛回憶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少女蒼白的臉上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像一朵綻放的雛菊。
雛菊,萎了。
“爸爸在一家公司上班,媽媽則在家照顧我們。”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爸爸下班回來得越來越晚,他變得很忙,各種應酬酒局,經常半夜才到家,一身的酒味跟劣質香水的氣味,吐得家里到處都是,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味。我陪著媽媽等了好多次。”
“很煩,你知道嗎?”
“他喝醉了,但并未安靜的睡去,嘴角殘留著嘔吐物,在屋子里大吵大鬧。媽媽要替他脫鞋,他的腳順勢就踹向媽媽,還罵著難聽的話。”
“媽媽撞到茶幾上,后背都青了。”
“媽媽隱忍著,什么也沒說,還朝我笑笑。”
“我心疼。”
“我很愛我爸爸,可那次,我第一次對他不滿。”
“明明以前他對媽媽很好的,柔聲細語,經常秀恩愛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想,可能是公司壓力太大,就跟他撒嬌,讓他別喝酒了。”
少女看著思如,“你猜咋滴?”
思如沒說話。
少女慘笑一聲,“當天晚上他就跟我媽大吵了一架。”
很兇。
摔東西砸地,樓下都跑來投訴了,才消停。
“后來,他沒再應酬。但也幾乎不再回家。”
“我媽說是出差。”
“畢竟家里開銷大嘛,我那時快要上高中了,聽說出差各種補貼特別多,就是辛苦。”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
“一年后,我考上了理想的高中,在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爸爸帶著我跟媽媽出去慶祝。”
“是,慶祝。”
“我們去了一家很高檔的餐廳,爸爸甚至還允許我喝一小杯紅酒,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紅酒的味道,并不像廣告里說的好喝,有點澀。”
“席間,媽媽臉上一直帶著慈愛的笑容,她給我切牛排,神情溫柔,爸爸心不在焉。”
“這一餐,我心滿意足。”
“快結束的時候,爸爸把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他看起來很激動,我以為是因為我。”
“并不。”
“他說,娜娜,我跟你媽媽決定離婚。”
“他說,娜娜,即便離了婚,我依然是最愛你的爸爸。”
“我……”
少女睜大的眼睛不斷流出淚水,她惶恐無助:“爸爸,媽媽,我。我們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呀。”
“我不肯。”
“我的爸爸媽媽,我都想要,我全都要。”
她看著思如,眼神迷茫:“我錯了嗎?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