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庵堂所在。
樓閣之中蘭香四逸,中間一石桌子,隨弋跟一個人對面而坐。
她先說完自己想說的
說完了,才喝茶,看向對面的女子。
對面的女子態度一直很平靜。直到隨弋喝了半杯茶,她說:“你說的是這個東西吧”
隨弋看到她從袖口掏出一份半壁長的小卷軸,那卷軸是玉為骨金絲為底,十分華貴,但也充滿了一種獨特的氣息。
她將卷軸放在桌子上,說:“當年他的確留給了我這個。。我不知緣由,卻知他的確救過我一命,所以幫他保存至今,卻沒想到他還是沒能回來拿那邊交給你吧”
她一點也不留意這個卷軸里面包含的是天下人為之瘋狂的《戰神圖錄》。
“你的法號是忘情?”隨弋卻是這么問。
“嗯”
“你初入失落之地的時候,死了心,傷了魂,旁人是被掠奪破虛修為,你卻是自主舍了一身所有修為,以殘破之軀遁入空門,老師傅說你紅塵未去,此生都與佛門無緣。你便成了一個俗家記名弟子法號忘情我能否問問你的本名叫什么?”
忘情隨著隨弋的一句句而越發孤冷沉默,盯著她,神色越來越沉。
被看穿一切大多數人都會發飆。
“你既知道一切,何必再問我”
“我知道的,都是老師傅剛剛告訴我的。我不知道的,她沒說,自然只能問你”
忘情偏過臉。手指點著小卷軸,淡淡道:“你跟那人一樣怪,也問過我的本名當時我告訴他了,他卻倍感失望是將我認錯人了吧你大概不是一個好奇的人,莫不是也將我認錯人了?”
奇怪的人?向雨田在這人眼里原來只是這樣的代號。
還真是冷情啊。
隨弋:“那個人他的確是認錯了,或許也是緬懷他走之前,以這個卷軸為條件。托我照看你”
忘情:“我在這里很好不需要改變什么”
說罷,忘情起身,提著水桶離開。
她的位置被另一個人坐了。
東方不敗。
這人臉色雖然還蒼白。卻不乏縱橫清冽之意,眉梢帶著笑:“想不到無往而不利的隨弋也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啊”
忘情的確是唯一一個。
“不去追雪千尋,來找我作甚?”
“這破地方什么時候打開?”
“告訴我時間,我好在找到她后先過些私人空間。然后再回來找你”
這句話滿滿得內涵。尤其是私人空間這個現代化氣息滿滿的詞兒。
秀恩愛死的快不知道么?
尤其是你還秀黃的!
隨弋默默看了她一眼。道:“我不確定若是打開,你定然能察覺到的”
“想跟你一起出去而已”
“你確定不是為了帶她來我面前炫耀?”
“有什么好炫的。單身狗又不止你一個”
被公認為男女不明的最強自宮“人妖”東方不敗秀恩愛這種感覺很清奇。
隨弋手指交疊放在一起,淡淡道:“東方,你最好不要惹我”
那瞟來的一眼讓東方不敗莫名心里一咯噔,這人倒是越發恐怖了。
笑了下,東方不敗起身要走忽然聽到隨弋說:“葵花寶典別練了,否則樓蘭幫你重塑的會繼續崩潰”
東方不敗轉頭看她,目光閃爍。
“當年。你離開雪姑娘,無非是因為葵花寶典走的是男子自宮方式。可你實為女子,借著自身陰體跟極強武學天賦強行修煉,雖武功大成,卻也被吸走大量陰力,容顏可衰老,虛彌,你這樣自負的人,絕不肯以這樣的面目跟雪千尋在一起,于是借了令狐沖舍了雪姑娘我不知你是如何遇上樓蘭的,他的法子也的確可行,不過無法徹底解決問題。不出百年,你會重新面臨往日的處境”
東方不敗沉默了好一會,笑了,笑聲清朗,說:“隨弋,千尋她練的也是葵花寶典”
隨弋一愣。
東方不敗卻是已經轉身了、
“我從不怕負了這天下人,唯獨后悔負了她”
“她若是只有百年,而我千年萬年又有什么用”
“論,你現在恐怕還是不懂”
東方笑著走了,一如既往得豪邁豪情灑脫。
隨弋卻是久久無言。
這世上難道真有一種愛是讓自己硬生生活成了對方的樣子么?
如雪千尋。
東方走了,隨弋也沒離開庵堂,而是在這里住了幾天,而且就住在那個忘情隔壁,對方看到她也從來不說什么,見面也只是頷首,當普通人看待。
隨弋也從來不多話,或者主動接近這個人,而是管自己鉆研手里的《戰神圖錄》。
比如此刻,她坐在山中一塊峭壁大石上,拉開《戰神圖錄》,這本書上只有圖,每一副圖都代表著強大無比的力量。
純粹戰斗的意念,所以名為戰神圖錄。
隨弋看著上面的圖并未有任何的眩暈感,因為這些圖很久很久以前她見過。
手指撫摸在上面她忽然眉頭一動,轉身看向山中一處
湖泊邊上,隨弋一落在水面上便是探手往水下一抓,將一個人從水中撈出,赫然是忘情。
只不過渾身,身上皮膚上面蔓延著一幅幅圖。。赫然是戰神圖錄,只不過它們是游動的,此刻正在瘋狂侵入她的身體!
渾身濕漉漉,一頭青絲貼著身體的忘情眉頭緊皺。十分痛苦,仿佛沉浸在一個絕望悲苦的境地里。
隨弋將外袍直接脫下蓋在她身上,手掌心灰色氣流旋轉。隨著她手掌的波動覆蓋過她的身體,灰氣所過之處,這些戰神圖錄的圖便是開始融化
也不知過了多久。
忘情睜開眼,看到的是前頭一個盤腿坐在地上看著她的人。
這人臉色很蒼白,比雪還白。
她默了半響,說:“我本來該死去的,他用這本《戰神圖錄》救了我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它就要發作一次也許他讓你來的真正用意是了結我”
了結她這無望而無所謂的人生。
她剛這么說。
隨弋的手就放在了她額頭上。
“發燒了?”
忘情皺眉,撇開臉,避開隨弋的手。
無形之中的抗拒。
“沒發燒的話。就該知道一個想死也本該死去的人卻沒有死這說明命運使然也許《戰神圖錄》命中注定與你有緣”
這話什么意思?
“《戰神圖錄》起初是由三個人攥寫的,符合三種人的修煉體質,巫,神。修羅。其中最符合的就是修羅,因為本身就是為修羅而攥寫出來,所謂修羅,天地陰煞極致,無情忘愛”
隨弋單手撫了下太陽穴,淡淡道:“你是唯一一個能契合它的人族,之前你之所以會覺得痛苦,是因為它在嘗試融合你可你本身封閉性太強。拒絕一切,才形成這種狀態——事實上。你每發作一次,自身實力就上升一大截,不是么?”
忘情終于開始正視這個人,一個強大而無所不知的人。
她從湖邊石頭上坐起,坐姿端正,雖然知道自己身上不著寸縷,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可她仍舊面無表情得看著隨弋。
隱隱約約的,孤獨而冷酷。
“聽起來似乎很厲害,可這種力量于我如今并未有太大吸引力,所以對它的后續也并未有多大的期待”
“你有兩種選擇,一是幫我徹底驅逐它,從此戰神圖錄獨獨歸你所有,二是殺了我,它依舊歸你所有”
這番話可以聽出這個人的無欲無求,也可以聽出她對隨弋那殘忍極端的判斷。
——為了《戰神圖錄》。
她的理智跟洞察力其實已經讓她內心知道隨弋不是這樣的人,可她仍舊愿意得出這樣的結論。
進而反映她的世界觀人生觀有多么悲觀!
隨弋默默看著她,暗道這人算是自己目前遇上最棘手的一個人物了
可她似乎又算不得一個壞人。
該怎么辦呢?
似乎隨弋的目光太過清幽柔軟,又充滿包容性,很容易就讓人產生愧疚感。
可這個人沒有,就是淡淡看著她,冷冷道:“不必這般看我,這世上的人無論做什么,總有自己的目的,但凡,也總成過去,我如何看待你你應該也是不在意的,只是我這人便是如此,能給你的選擇也只有如此。”
說完她雙手交疊垂放腿上,閉上眼:“殺了我”
不過等了良久,隨弋沒動手,只聽到她說:“難怪那些蘭花會被你養死。一個自己都不想活的人,能養活花才怪”
忘情皺眉。
“你不想活,無非一種情況——死了心,若是求愛而不得,你這種性格大概也是能絕然放下躲入空門的,而不會求死,因為你有自己的驕傲,不會將自己的性命棄之如敝履只為成全別人的愛情,也不愿讓別人擔負對你的愧疚,所以是你所愛之人已死吧”
“那你知不知道,這世間靈魂會輪回。你此生既已進入忘情道而成就諸多破虛者中最特異的一人,進而讓《戰神圖錄》認可你,不受失落之地拘束,注定這一生都擁有漫長歲月。”
“百年千年,你不想再看看那人嗎,看他是否容顏如舊,看他是否過得安生和樂,看你還是否不甘,看你是否能放下。”
隨弋起身,俯視著忘情。
“還是說,你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