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學術是廢寢忘食的,另外兩人尤其徹底,沒幾天就不修邊幅了,雖然強大如他們是可以大半年不進食的,可他從體魄上來講還真的比普通人還差幾分,之前跪了三天,回去就躺了一個月,所以他是肯定不能跟這兩個老古板一起同甘共苦的,而且他從來都是一個隨地而安的人,擔了事兒,卻不會貿然竭前力而慢事,有些工作要講究節奏,
于是,兩個老古板天天看到這個才剛滿十八歲的少年早中晚都去小廚房弄了什么糕點啊,面食啊,羹湯啊,燒烤啊...
媽蛋!忍無可忍!
給我一雙筷子!
不過三個人在外面吃吃喝喝,放著里面那位冕上不好吧...
但是冕上這樣的存在,給她吃這些好像有點兒不夠逼格。
怎么辦呢?
他就動了點心思,弄了一些口味清淡又比較精致的糕點,在每日那人來之前放在桌子上。
第一次的時候,他內心是有些惴惴的。
哪怕以前面對多少人的構陷跟迫害,他也能從容不迫,因為習慣了,游刃有余,來巫靈庭也是他順水推舟,可這個人...恐怕任何人都無法去習慣。
只能去順從。
后來他發現盤子里的糕點,她是吃的,本來不多,她吃的也自然不多。
后來時不時放一小碟,偶爾加上一杯清茶,或者果汁...
再后來...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她依舊什么也沒說,有東西,她喜歡吃,就吃,有的喝,她喜歡喝,她也會喝。
不喜歡就放著。
沒有感謝沒有贊賞,更不會評價,甚至連提起都沒有。
她不喜歡的自然不用做了。她喜歡的,就做得更好,當然,也得多換換樣子。不然會膩的
習慣了,他是這么想的,從沒奢想過就憑著這點小東西就讓大祭司刮目相看然后親近對待。
十幾年從宮廷那些皇子貴妃乃至于君王身上,他看到了太多地位尊上者自然而然養成的高貴跟優雅。
對比尋常百姓,在宮廷之中劣勢如他也是高貴優雅的吧。而對比那些皇族們,大祭司又是何等的絕世清流,巫靈庭上萬巫師是御朝蒼生的神明,卻對她奉為神明,她就是他們侍奉的信仰,多少人愿意為她點烽火祭龍鳳為食,他只是巫靈庭一萬巫師里面的一個,寄人籬下,或許...居心撥測。
他來巫靈庭是有目的的。
嬤嬤的死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只有巫靈庭才能庇護他暫時的安全。也能給他足夠的平臺去提升自己...
策房,他沒想到自己會一下子越過諸多計劃直接一步到位。
本來他是準備好了用兩三年的摸爬滾打混到這個地方的,結果一紙調令就將他拉到了目的地。
天知道他當時接到通知的時候,心中的各種澎湃。
——她肯定能看穿自己內心的謀劃,為何還如此搭手?幫我?應該不是,這位冕上從來不插手政局,何況皇族內部的恩怨,也許....她也只是真的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事實證明他想的是對的。
大祭司從來都沒把他的身份代入。
他只是策房一個年輕的策師,有點天賦。可用。
別無其他。
策房內的資源太多了,他通學藥理,調配巫藥,一日一日解決身上殘留的毒素。醞養體魄...
沒人幫他,他自己一個人。
一邊改善自己,一邊瘋狂吸收學識,兩年時間,讓他有能力被她欽點到眼前編纂術法...
學術研究在二十天后成功結束,她也沒說滿不滿意。第二天,他見到了巫靈庭的庭正。
這是一個巫帝,揮手可平移山河。
這樣的人物,一向只負責巫靈庭的管理。
這個容顏俊美,兩鬢飛白的儒雅男子只說了一句話。
“明日你就離開策房吧。”
他抬起頭,知道自己兩年的蟄伏之后,冒頭的機會來了。
大祭司從來都不會做無謂的事情,讓策房秘密研究荒火秘術就必然有所用。
不久前南北疆域洪澇成災,這一百種新型的荒火秘術可以形成組合秘術,消去發起洪澇的水鬼等妖邪,可巫靈庭中大多數巫師都沒接觸過這樣的秘術,便是需要在短時間內集體培訓起這些巫師....
負責編纂工作的他自然被考慮其中。
而顯然巫靈庭跟大祭司也從不考慮他肯不肯接受。
——前者是絕對的命令跟控制欲,不管他來這里是何原因,到了這里就是巫靈庭的人,巫靈庭給了他庇護,就沒道理還削去了他的義務,后者是早知道他不會拒絕吧。
他當然接受。
于是,他被光明正大推到了前面,并且在十個導師之中從引人爭議到最優秀,甚至在中段直接成了導師魁首,負責全部的教學安排...
十天內速成百種荒火秘術,破了記錄,也帶著一千個年輕巫師在短時間內趕往了西北,三天內解決了洪澇,還滅了十之的水中妖邪。
攏總算起來,一個月內就將異國數十年都不可能解決的洪澇災害完整根除。
這讓本身就笑傲諸國的巫靈庭更加強盛而名傳天下。
本來就是諸國第一的御國更是臨駕霸主級人物,周邊諸國紛紛派遣使者前來請求巫靈庭的巫師們前往他們的國家幫忙解決洪澇。
這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是莫大的政治力量跟外交資本。
舉國同慶!
當然,在巫靈庭之外,也讓他這個最卑賤的皇子一下子落在了天下人的眼前。
他看到了自己十八年都不曾見過的威嚴君王對他投以驚訝又贊賞的目光。
還有那些曾經謀害過輕蔑他的人那不甘又嫉恨的目光...
然后君王問他,可愿回朝做事?
這是一個信號。
那些人的嫉恨更甚。
他心里一動,然后垂下眼,也只輕輕笑了下。
第二天,他回到了巫靈庭。
又過了半年,才見到了這個偶然才來巫靈庭一次的大祭司。
她看到他也不驚訝,仿佛不奇怪他如此用心努力出人頭地,卻又放棄了那個皇位...
若是入了巫靈庭,就絕無可能繼承皇位。
在他立了那樣的大功,并且在民間有了廣泛美名的時候。
朝野上下都驚訝于他的選擇,就是巫靈庭內部也有那么多人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唯獨她不。
不是她早已知道他的選擇,而是不在意。
她從來不在意皇族內部的傾軋。
對比她揮手平定蒼生災禍的從容,他跟那些人的恩怨太過小打小鬧了。
所以時隔半年再看到她,他反而有了些許澀意。
就好像自己不久前動了一點手段,讓那個皇子被斬首,娘家被抄家...是不干凈的。
所以在幫她拓印另一種術法的時候,他不知不覺就問出口。
“冕上可后悔,讓我這個心術不正的人有了登天的機會?”
她抬頭。
“登天?你要登到哪兒去...你不是在這里嗎?”
她的神色,她的語氣,她的一切,都坦坦蕩蕩得像是一面明鏡。
他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很多年后,他想起那個在窗泄微光之下清艷動人的女子用那清淡的語氣說...你不是在這里嗎?
對,他是在這里。
那一日,他不知不覺,莫名其妙就在朝堂之上推翻了自己所有的計劃,在那些仇人跟最寡情的父王面前再一次脫口而出,替自己扭轉了那一條復仇之路。
一瞬間的入魔而已。
才有了此刻的她跟他。
他想了下,笑了。
既然明白,就隨了心吧。
雙手作揖,彎腰,衣擺垂落,他知道對方驚訝。
可他什么也沒說。
這次,她一定無法看穿他。
——冕上在上,卿愿為你犬馬,一生無悔。
后來他依舊很少見到她,冕上不忙,只是天下間能到她眼前的人太少太少了,尊貴如君王,七日一次也未必都能見到她,除非是天下有大災發生的時候。
聽說見她之前,君王每次都會沐浴焚香,提前三天不碰任何妃子。
強大如庭正,也只有冕上有事找他或者巫靈庭有大事情需要冕上決斷的時候才能去見她。
而傳說中巫靈庭僅次于大祭司的大師兄靈主跟大師兄庭帝兩人一向不在巫靈庭中,就是他們以前在的時候,也很少見到她...
除卻這幾人,也就傳說中巫靈庭天賦最強,強大無比,僅次于大祭司,但是在諸國之中卷起血雨腥風的巫妖樓蘭以前最常見她,但也僅次于一月一次,有時候好幾年都沒能見到她...
他知道巫靈庭的人有多嫉妒在他跟策房的另外兩個人。
那種嫉妒,讓巫靈庭最為可愛單純的小師妹都跑到他面前,直瞪眼,恨不得將他用巫法變成一只老鼠喂給她抱著的紫晶靈貓...
也虧了她,他才知道到底有多幸運。
既然如此,那就讓自己更幸運一些吧。
他更用心了,再不掩蓋自己的天賦,殫精竭慮,半年內就編纂修繕了策房三分之一的術書,一年內完成整改,巫靈庭通過決議,他變成了策房的房主,再一年,他又升了一級,一年再一年,不管攀升,這種上位的快感跟酣暢讓他內心無比滿足,卻也更加渴望。
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他當上了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