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恐怖的地下密室,她躺在那里,哪怕鮮血淋漓,也獨有破滅的美感,就好像一個夢
莊子柳的呼吸一頓,走了過去,看著那張閉眸抿唇,將所有痛苦都隱忍在眉頭的臉
他的手抬起,緩緩放上去
他忽然痛苦的收起手,捂著手掌,唇舌咬出血,手背上的血色紋路忽明忽暗,好像在焚燒一般。
是她,那個人在警告他!
不能動她!
過了片刻,莊子柳手上的劇痛才緩和了下去,他抓著冰冷的桌子邊沿,直起身子,額頭已經是一片冷汗,汗水沿著臉頰滴落,頻率宛若眼前這人淌出的血水沿著桌子邊沿滴落
滴答。
他面無表情得看著隨弋,半響,才伸出手,將她抱起。
觸手的后背血肉模糊,站著衣衫,他抿抿唇,嘴角弧度那般冷。
阿骨那還跪在地上,莊子柳目不斜視得將她抱著,走過那荒涼孤寂而幽暗的走廊,走出孤兒院,進入后山
與此同時,孤兒院東側的那個村子中,燕清嫵身上有多處傷口,鮮血沿著傷口滲出,那老婦步步緊逼她的手里有一個三角鐵鉤,連著一條鎖鏈,乍一看像是船錨,但是鐵鉤上血跡斑斑,上面還連著些許的殘肉。
來自燕清嫵身上。
“桀桀,沒想到你這個剛入唐門的小姑娘還有這般實力,年紀輕輕就能同時操控兩片飛葉鏢,又長得水靈靈的真讓我舍不得下手啊”
舍不得下手?之前狠辣無情用那鐵鉤勾走我一片片血肉的人是誰?
此刻夜色已來,只有天邊些許余光,雨水淅淅瀝瀝,通體濕透的燕清嫵背脊挺直,光潔白皙的下巴盈了一滴一滴的水珠,水珠不斷落下,她的右手指尖夾著兩片飛葉鏢。
“呵呵時間過去一會了呢。我想你那漂亮的小伙伴已經死了”
死?這個字眼讓燕清嫵呼吸一僵,“她不會死”
“不會?”老婦嘎嘎得笑:“真是天真得小姑娘,偉大得主上看上得人,從來沒有失手過她。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
一想到那個臨窗飄渺的同桌之人那個初次見面意外握住她手繼而朝她歉然一笑的人如遠山雋永,似乎永遠也不會褪色的人
會死么?
燕清嫵的眉宇一凝,眼中冷光好像天空隨雨滴劈下的一條雷霆。
雷霆一閃,那老婦眉頭一皺,在燕清嫵陡然出手射出兩片飛鏢之時反應了起來。手中甩出鐵鉤
鏗鏘!
鐵鉤在空氣中扭曲連甩兩下,連續擊飛兩片飛葉鏢,且在那瞬間,她的身體彈射過泥濘,雨水如平流,隨著她的身形而飄灑
鐵鉤入手,鉤尖一抹,已然到了燕清嫵眼前,朝著她的咽喉
勾喉!
陡然!
一道寒光!
第三片飛葉鏢切割!
噗嗤!
老婦的手腕出現一抹血色,鐵鉤落地。她捂著手腕瞬息退卻,彈射在后面一塊大石頭上。
隔著蒙蒙細雨,她的手腕嘩啦啦得流出大量的血。
“如此多的血,看來你是人非鬼,既然如此,血流多了也是會死的吧”燕清嫵任由雨水滑落嘴唇,輕輕說著。
這樣清麗的人,在凝神冷氣之時,卻是有種孤傲戾煞的感覺。
這種冷戾,或許來自她的體質。亦或者來自她的不甘,不許。
“你”老婦表情猙獰,忽然!
當,當。當!
鐘聲響起。
很奇怪,安靜死寂了那么多年的廢棄孤兒院忽然響起鐘聲,宛若當初那明朗的午后,那么多的稚嫩幼童在鐘聲響起后,被催著回房間睡覺。
“嘎嘎”老婦詭異一笑,轉身便是逃了。卻不是往孤兒院方向,而是往另一側,眨眼便是隱入黑暗中。。
她一走,燕清嫵咬了咬下唇,看著那沐浴在細雨中,被黑暗籠罩的地方
她邁出步子,拖著重傷的身體跑向孤兒院。
找到她!
后山,一顆大樹下,身上被雨水蒙蒙弄得有些濕潤的莊子柳將隨弋身體放在石頭上,定定看了半響,他拔出了腰上的一把小刀,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插下去只要插下去,她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只要插下去
天地雷霆霹靂。
刀光一閃
片刻,莊子柳轉身離開。
深夜,那樣黑的夜,十幾輛車子以最快的速度沖進福安區,幾十個人下車。
沿著那條小道
最終他們只看到暈厥在小廚房里面的燕清嫵,還有那個地下室,還有地下室內沾滿鮮血的桌子
凌晨,下了一夜的細雨已經停了一兩個時辰,但是雨滴還是繾綣留戀著綠葉跟枝干,要落不落
一滴水終究落下,落在側躺在石頭上的隨弋那蒼白臉頰上,順著她的臉頰流到嘴唇里嘴唇微微動了動。
輕微呻吟一聲,隨弋睜開眼,眼前的視線有些迷蒙,渾身撕裂一般,滾燙滾燙的,這種滾燙從她的心臟開始
艱難得摸出衣兜里的手機,卻發現手機已經沒了反應,怕是被水濕透了,壞了。
無力得坐起,隨弋咬著牙,她必須離開這里,不然會死!
清晨的山間公路怕是清新的,山色空蒙雨亦奇嘛,而一輛私家車行駛過山道的時候,陡然速度一緩,看到了什么?
大清早五六點的竟然有一個渾身血污的女子站在公交站里面靠著那柱子,無聲無息,好像跟那環境凝住一體
難道是女鬼?
而且那女鬼還伸出手,攔車?
車子迅猛開了過去!
隨弋有些倦怠得一闔眸。又是如此真把她當女鬼了么?
如今的人膽子真當小
不過她這番模樣,嚇到人也怪不得別人,難道今日真的求救無門了?
隨弋有些艱難得扶住柱子,緩緩呼吸一口氣。陡然
那輛剛剛過去得車子又退了回來。
車窗打開。
一個男子驚疑不定但是還算是鎮定得看著她,似乎打量了幾眼,他還是推開了車門,走下來。
“上車,我帶你去醫院”
竟然也沒問她到底為何這樣?
這人不是古道熱腸就是本身自信極致。
亦或者心懷不軌。
她對此人的判斷比較偏向前者。
隨弋看著他。“不用,借我手機便可”
手機?
男子看她眼神還算清醒,便是心里納悶,不過還是拿出了手機。
隨弋接過手機,飛快按出了宮九的號碼。
“我在福安后山背靠東公路,山腰處”
掛了電話后,隨弋遞過手機,看向男子:“謝謝”
男子有些梗塞,對方的寡言跟沉默讓他有些不適應。
不是碰瓷,也不是女鬼。若是真的受傷,不該是急于求人救治?
這番反應是為何?
完全不在他任何預料內。
“你這種情況,可以?我送你去醫院,總比你朋友來接你快些”
或許也是看隨弋年紀很輕,又這般羸弱,但凡品行過得去的男子都難以拋下不管。
這個男子冷著聲音說道。
“他們很快就會來”隨弋閉上眼,再不說話。
礙于這女孩還算清醒,他總不好強行帶人去醫院吧,感覺跟拐人似的。
男子抽抽嘴角,終究走向車子又轉了回來。就站在車子邊上,無聲得站著。
等了一會,車子引擎的聲音從山道下面急速逼近,很多車子
男子看到這些車子停下。有幾個人沖過來,在最前面那個女子沖過來到她面前之后,她朝這些人扯扯嘴角,然后倒了下來
所有人看著她倒下。
也都看到她身后那柱子跟她的后背,猩紅一片。
隨弋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最初的午后,她找到了小莊。那個跟她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得坐在操場的一堆廢棄電線石柱上,雙腿并起,七八歲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對著那空曠遼遠的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了過去,手掌輕輕落在她肩膀上。
“啊!”小莊嚇了一跳,身體反彈出去,那一剎那的動作跟氣勢讓當時的她很是錯愕跟難以理解,好在她轉瞬便是恢復了平靜,看著她,心悸未定,又扯了扯嘴角,說:“阿弋,是你”
“嗯”她坐了過去,兩個人并坐一起,一同看著天
她一向不喜歡說話,不,應該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她的麻木,好像來自天生。
從她有了意識,出現在這里為止。
這個地方是她的最初,也許也是一輩子。
難奇怪,她那樣的年紀,竟然會想到一輩子這個詞兒,不過這個孤兒院里的小孩大多聰慧早熟,有些甚至比大人還聰明。
比如小莊,比如小莊的哥哥。
他們都是頂頂聰明的人,雖然這兩個頂頂聰明的人一直說她才是最聰明的
她聰明么?
她只是一個健忘的人而已。
小莊長得很可愛漂亮,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些人好像說她就跟圖畫上那些圓咕嚕又眉目清秀的小仙女似的,若是她委屈或者糯糯言語的時候,便是能讓很多人的心都化了。
“小莊,最近孤兒院不安全你以后不要一個人亂跑”她那時說了這么一句話。
小莊看著她,已經記不住她當時的眼神,只依稀記得她的話。
“阿弋,阿弋如果如果我是假設哦,如果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你會不會再也不跟我說話了?”
她當時怎么回答的?
“不會,只要你還是小莊”
那天晚上,她殺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