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周鱗小心翼翼將圓柱型的太湖石底部放進熱水,片刻,只見所有孔洞里都騰騰冒出熱氣。
“真是極品太湖石啊!”周鱗連聲贊嘆。
他第一眼看見這塊太湖石,便認為是假的,不可能外面有這么密集的小孔而不斷裂。
但他感覺又像是真的,所以試驗一番,果然是真,這讓周鱗又驚又喜。
“范寧,你真是有福之人啊!”
范寧也不隱瞞,便將他如何得到這塊太湖石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周鱗點點頭,“奇石巷我也去逛過,但那里的東西要么是假的,要么品質太低,稍微出現一塊好點的太湖石都會被店鋪收走,你能遇到這塊石頭,真是機緣巧合。”
“也不完全是機緣巧合,我覺得是奇石館貪心。”
周鱗笑了笑道:“也不能說奇石館貪心,李掌柜如果當時說這塊太湖石是真的,那書生未必肯賣,關鍵還是那個小攤販看走了眼。”
“說得也對!”
范寧現在關心是可以賣多少錢,他撓撓頭笑問道:“老爺子,這塊石頭怎么說?”
周鱗笑瞇瞇道:“既然你是花一兩銀子買來,那我就十兩銀子買下,給你賺十倍的利益,如何?”
范寧一把將太湖石搶到手中,拉長臉道:“我宿舍的床有點不穩,正好缺一塊墊腳石,老爺子,您歇著吧!我先走了。”
周鱗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拉住他道:“你這個黑心小家伙,算我怕了你,給你兩百兩銀子。”
“多少?”范寧連忙掏掏耳朵。
“兩百兩銀子不少了,不準再討價還價,否則我也要收聽課錢了。”
范寧連忙笑嘻嘻道:“我一點也不貪心,兩百兩銀子成交!”
“去!賺了兩百倍,你還好意思說自己不貪心?”
“那是我運氣好,老爺子,今天還有一件事找你。”
范寧從書袋里取出一個紙包,將外面的紙打開,里面是一堆撕碎的紙。
“您老看一看,這書能不能修復?”
“這是什么?”
周鱗翻了一下,“像是一冊手稿。”
“是丁謂的手稿平江集。”
“什么?”
周鱗大吃一驚,居然是相國丁謂的手稿,他連忙小心攤開,見被撕得不成樣子,他頓時怒道:“這是誰干的?”
“老爺子,我先申明,絕不是我干的,我是覺得可惜才帶回來。”
周鱗越看越心痛,丁謂十年前已經去世,這本手稿應該是孤品,他的詩最多只有幾首流傳于世,這本手稿毀掉,那就意味著其他的詩詞從此湮滅。
周鱗小心翼翼將碎紙一一攤開,看了半晌問道:“手稿碎片全不全?”
范寧點點頭,“我找了半天,應該都在這里。”
“如果全的話,我可以找人試試,天下最好的裱糊匠就在長洲縣,我正好明天要回去一趟。”
周鱗注視著范寧,“你告訴我,這是誰干的?”
范寧搖搖頭,“我真不能說,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周鱗無奈地笑了笑道:“等我將手稿修復后,把它刊印出來,然后你把原稿還給朱老爺子。”
范寧愣住了,“您知道它的主人?”
周鱗沒好氣道:“我在他府中見過,這可是他的寶貝,居然被撕成這樣,他如果知道了,不知會氣成什么樣子,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范寧小聲嘟囔道:“又不是我撕的,找我干什么?”
“好了!東西收起來,準備上課。”
范寧連忙坐好,周鱗將書稿小心翼翼收好,又從書柜里取出五塊美玉,“今天我給你講講玉......”
范寧回家便將兩百銀子藏起來,他還不想告訴父母,家里現在暫時不缺錢,范寧準備用這兩百兩銀子給父親開醫館。
開醫館并不是拍拍腦袋就可以做的事情,還要進行調查研究,進行可行性分析,至少他需要知道,開一家醫館,兩百兩銀子夠不夠?
一旦父親開了醫館,說不定他們就要搬家,方方面面范寧都要考慮清楚。
次日天不亮,范寧便和父親離家返校。
范鐵舟顯得情緒有點低沉,昨天送三弟回陸家,陸員外一把揪住三弟脖領,罵罵咧咧將他拖回家。
老丈人打罵女婿在鄉下很正常,范鐵舟倒不在意,關鍵陸員外說話太難聽,說什么三弟就是陸家花錢買來的,說什么三弟整天吃白飯,不肯干活,再不聽話就趕到牛棚去睡。
這簡直就不把三弟當人看,太欺負人了。
“父親還在想三叔的事情嗎?”范寧問道。
范鐵舟點點頭,勉強笑道:“你三叔昨天提到你。”
“三叔說我什么?”
范鐵舟道:“你三叔說你把他忘記了。”
范寧愣住了。
“你三叔最喜歡你,那時你才兩歲,他整天把你扛在肩膀上,有點什么好吃的,他都要留給你,別的孩子欺負你,他也會沖上去保護你。
有一次你掉進河中差點淹死,也是你三叔從河底把你救起來,他自己卻被水草纏住,差點送了命。”
范鐵舟笑了笑道:“不過我告訴你三叔,你病了一場,過去很多事情都忘記了。”
沉默片刻,范寧小聲問道:“如果還給陸家兩百兩銀子,這門婚姻可以解除嗎?”
范鐵舟搖搖頭,“不光是錢的問題,主要是你三叔猶豫,他受不了陸家的欺負,但又他舍不得自己的一對兒女,我今天還要去一趟陸家,當初結這門親的時候,就講好不準欺負你三叔,結果陸家不守信。”
“這個陸家在哪里?”
“在橫塘茭白灣村,陸員外沒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家中頗有田產,便招了上門女婿,你三叔四年前入贅他們家。”
范寧沉吟一下道:“如果需要兩百兩銀子,爹爹告訴我一聲,昨天我給周員外說了這件事,他很愿意幫助我們。”
范鐵舟心中苦笑,周員外又不是自己的親戚,兩百兩銀子怎么可能說拿就拿,再說,老三的事情未必是錢能搞得定。
范鐵舟還是笑著安慰兒子,“既然周員外肯幫忙,我今天去陸家,底氣也能足一點。”
........
范寧幾乎是踩著時間點進入延英學堂,伴隨著上課鐘聲,他快步走進課堂。
課堂內鬧哄哄的,不少學生和范寧一樣,跟隨著鐘聲走進來。
但讓范寧意外的是,他的單人課桌椅居然不見了。
范寧又向靠窗第一排望去,小蘿莉朱佩已經坐好,她揚著頭望著屋頂,嘴角微撇,臉上帶著一絲不屑。
她旁邊的位子還空著,讓范寧有點遲疑,那個位子自己該不該去坐?
“范寧,你還發什么呆?”
劉院主走進來,見范寧還在站在門口發呆,便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坐下!”
無奈,范寧只好走回自己的老位子坐下,剛坐下,旁邊朱佩低微地哼了一聲。
范寧裝作沒聽見,他打開書袋,取出作業交給了助教。
他們放假一天也并不輕松,每人要抄寫論語一遍,那就是一萬多字。
劉院主敲了敲桌子,課堂上安靜下來。
“今天蔡教授有事請假,我來替他代一堂課,大家把孟子拿出來,翻到告子下第一篇,今天我給大家簡單講講這篇,該怎么理解......”
一個上午,朱佩沒有和范寧說一句話,連個眼神都沒有。
甚至范寧的胳膊有兩次不小心越界,朱佩也沒有理睬,就仿佛兩人完全是陌生人。
上午一般是兩堂課,中間休息一炷香時間,剛下課,學生們紛紛向茅廁奔去,劉院主卻走到范寧面前。
“范寧,你跟我來!”
范寧只得起身,跟隨劉院主向外面走去。
這時,朱佩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
來到劉院主的房間,劉院主指指椅子。
“坐下吧!”
劉院主坐在他對面,手指關節敲了敲桌子,對范寧道:“讀書不光是學習經文,還要學習怎么為人處世?”
“院主是指前天發生的事情嗎?”
劉院主點點頭,“前天發生了兩件事,都和你有關系,說實話,讓我很失望!”
范寧冷冷道:“劉院主有沒有了解事情的原委?比如我為什么用菜湯潑范疆?”
劉院主沉默片刻道:“我原打算開除范疆,延英學堂絕不允許辱人父母,但他父親前來求情,愿意向你賠禮道歉,我才給他一次機會。”
有點出乎范寧的意料,他心中的抵觸情緒也消除了很多,他搖搖頭道:“道歉就不必了,如果還有下次,我就直接揍他。”
“這就是我要批評你的,堂堂男子漢,氣量怎么如此狹窄,當然我不是說范疆的事情,我說的是朱佩,你知道她是小娘子,你要讓著她一點,把她當做妹妹一樣,不要動不動就換位子走人。”
范寧半晌問道:“朱佩的祖父找過院主了?”
“那倒沒有,那天放學,朱佩跑來向我哭鼻子,說你欺負她,當眾掃她的顏面,她說她本是一片好心,拿本好字帖幫你提高書法,結果你非但不領情,還將她狠狠羞辱一番,有沒有這回事?”
范寧說不出一句話,事情是真的,但完全顛倒了,到底是誰羞辱誰?
范寧搖搖頭,“事情不是這樣的。”
劉院主笑道:“你不用解釋了,其實我心里明白,朱佩性格要強,但心腸很好,那本字帖她確實是從祖父書房里偷出來給你的,你只要稍稍順著她一點,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范寧懶得再說下去,劉院主偏心朱佩,自己說什么都沒有用。
他便直接問道:“她打范疆的事情,院主打算如何處理?”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范疆辱罵你要開除,但朱佩打范疆也要開除,所以這兩件事就抵消了,你同不同意?”
范寧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哪有這樣處理問題的?
劉院主卻哈哈一笑,“我就當你同意了,趕緊去上廁所,馬上就要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