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縣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羅密布,一條條小河儼如繩子般將這些湖泊穿了起來,一座座小鎮和村落就分布在湖泊和河流之間。
由于水熱充足、土地肥沃,加上農業技術的發展,從宋朝開始,江南地區糧食產量持續提高,一畝上田已能產糧四五石之多,‘蘇湖熟,天下足’便是從宋朝時開始。
交通便利、經濟發達,使得吳江地區自古以來就是藏龍臥虎之地,無數的隱形巨富藏匿在湖泊之間的小鎮中。
平江府第一富豪朱家便生活在吳江縣最南面的小鎮盛澤鎮上。
盛澤鎮大小和木堵鎮差不多,不過這里的手工業更加發達,全鎮織造錦緞和布匹的手工作坊就有三百多家,數萬張織機。
朱府在盛澤鎮的東北角,是一座占地四百余畝的巨宅,生活著朱氏三兄弟和他們的子孫一百余人,加上仆婦使女,整座巨宅內至少生活四五百人。
朱府當然也有自己的專用碼頭,碼頭上常年停靠著十幾艘精致豪華的畫舫,這是朱家主人的專用船只,就像汽車一樣,隨時可以上船,通過四通八達的水系前往天下各地。
次日下午,范寧乘坐的小船抵達盛澤鎮,向朱家的專用碼頭緩緩駛去。
“小官人,你確定和朱家的關系很好?”
船夫有點擔心,行船人都知道,豪門巨富人家的碼頭有專人管理,一般不準人輕易停靠,朱家的碼頭更是嚴格。
“沒問題,你盡管停就是了。”
船夫將信將疑地將小船駛入了碼頭專用水道,慢慢向碼頭靠攏。
恰好這時,對面駛來一艘小舫,似乎想搶在范寧座船前面靠上碼頭,但還是慢了一步,范寧的船頭已經靠上碼頭。
后面的船只又不得不緊急減速,強大的慣性還是使兩艘船重重撞在一起,船只劇烈晃動,范寧連忙蹲下,才勉強穩住身體。
“小官人當心!”后面有人大喊。
范寧回頭望去,只見后面一艘船上,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狼狽地摔倒在甲榜上,仰面朝天,似乎胳膊被船舷擦掉一塊油皮。
他痛苦地爬起身,一抬頭,目光惱火地瞪向范寧。
這時,岸上幾人匆匆跑來,跑在前面的是碼頭管事,在他后面也是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少年,差不多也是十六七歲。
碼頭管事又氣又急,張口便對范寧的船夫怒斥道:“你是哪里的船只,怎么能隨意亂停!”
船夫連連躬身道歉,范寧見他們停船處并沒有特殊標識,他心中頓時有些不快,朱家在木堵鎮一向謙恭有禮,怎么在吳江就變得有點橫蠻無禮。
不過想到對方只是個碼頭管事,態度雖然不好,但并不能代表朱家。
其實范寧也能猜到這名管事為什么著急,他的主人估計在等后面那艘船,沒想到自己船先靠岸,他感覺沒法向主人交代,所以表現得有點氣急敗壞。
范寧的目光向岸上少年投去,只見他身材中等,穿一件黃黑相間的錦袍,腰束玉帶,頭戴小金冠,長得十分俊朗,看樣子應該是朱家子弟。
范寧聽朱佩說過,她的叔伯兄弟很多,足有四五十人,姐妹也有二十余個,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但并不是每個朱家子弟都有很好的教養,有些朱家子弟她也不喜歡。
范寧走上前,拱手向岸上的錦衣少年道:“我是從吳縣過來,特來拜訪朱大官人!”
錦袍少年卻沒有理睬范寧,他對后面的船只道:“你們靠上這艘畫舫,柳賢弟,你從畫舫上岸!”
船只靠上畫舫,船上少年扶著船夫的手上了畫舫,直接從畫舫上了岸,他走過畫舫時,狠狠瞪了范寧一眼。
范寧忽然覺得這個少年有點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低頭想了想,卻一下子想不起來。
“柳賢弟,恭喜高中童子試。”岸上少年熱情洋溢地歡迎客人。
范寧忽然知道這個少年是誰了,柳然,童子試第二名,考試排隊進場時,自己看見過他,他當時正在接受識別,難怪見他有點眼熟。
考上童子試就是這樣,大家都久聞大名,卻沒見過本人。
“哎呀!你的手臂破了。”
岸上錦衣少年發現柳然的胳膊擦破一大塊皮,血珠子冒出,他頓時急道:“趕緊進府包扎一下。”
“我沒事!”
柳然又回頭瞪了一眼范寧,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拼命搶道,就生怕自己吃一點點虧,都是什么人啊!”
范寧一怔,這就是童子榜第二名的柳然?
范寧還本想向他道個歉,再彼此認識一下,可沒想到這個柳然居然說話這么難聽,到底是誰在搶道?
范寧淡淡欠身道:“柳兄太自謙了!”
“你”柳然被范寧一句話懟回來,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位少郎是我朱家的客人?”
錦衣少年上下打量一下范寧,雖然沒有惡語相對,但言語中的口氣已經不太客氣。
范寧微微點頭,“在下吳縣范寧,特來拜訪朱大官人!”
“你就是范寧!”
柳然的目光頓時變得驚愕,臉色慢慢脹成了豬肝色,半晌,他很不甘地行一禮道:“在下柳然,你應該知道!”
范寧微微一笑,“久聞大名了,不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柳兄,柳兄的胳膊不要緊吧!”
柳然雖然對范寧不滿,但在這種情形下,他也發作不出來,尤其對方還是童子試第一名,他只得咽下心中不滿,勉強一笑。
“我沒有關系,河中船只碰撞是常有的事,剛才不好意思了。”
范寧笑了笑,目光又轉向錦衣少年,“你也是朱佩的兄長吧!”
范寧忽然提到了朱佩,對方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柳然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嫉恨。
錦衣少年笑呵呵道:“在下朱安,是朱佩的五哥,你應該是來找我大祖父吧!估計你是第一次來,其實從前面碼頭走北院門要更近一點,要不我帶你去吧!”
“那就謝謝朱兄了。”
“不必客氣,請跟我來。”
朱安領著范寧上了臺階,向東面繞過去,柳然則不緊不慢地跟在一旁,他不時偷偷看范寧一眼,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十分復雜。
“柳兄接下來打算怎么復習?”范寧找了一個共同的話題,笑著問柳然道。
“我還沒有想好,可能要提前進京,范賢弟呢?”
“我可能明后天就進京。”
“你這么早就進京?”柳然的目光頓時有點警惕起來。
“進京見見世面嘛!”
范寧笑道:“多接觸一些學問高的人,對自己總歸有好處。”
“那也是”柳然訕訕干笑一聲。
“范寧,你去京城,準備住在哪里?”朱安在前面笑問道。
“還沒想好,應該是住客棧吧!”
“要不,你就住我們朱家在京城的房宅,如何?”朱安繼續試探著問道。
范寧搖搖頭,“多謝朱兄好意,不過不用了,進京不光我一個人,還有兩個朋友一起,住客棧更方便一點。”
“那也是,客棧更自由一點。”
朱安呵呵一笑,卻不露聲色地和柳然交換個眼色。
片刻,他們來到一座大門前,朱安給門房說了一聲,又回頭對范寧笑道:“這是北院門,大祖父一房住在這邊,你跟門房進去就是了。”
“朱兄不進去?”范寧不解地問道。
朱安笑著搖搖頭,“我要走東院門,三祖父一房從西院門進去,雖然三府有門相通,但一般情況下都是鎖著的,不太方便。”
范寧這才明白,原來朱家三兄弟是同宅不同院,這位朱安應該是朱佩二祖父朱元駿的孫子。
“多謝朱兄!柳兄,我們回見!”范寧笑著拱拱手,跟隨門房進府去了。
望著范寧身影消失,朱安這才對柳然淡淡道:“你不用太緊張,小七娘不會看上他的。”
柳然沉默片刻道:“我還是想早點進京!”
“隨便你吧!”
朱安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道:“你進京還是要把心思放在備考科舉上,我要提醒你,只有考上進士,你將來才有機會迎娶小七娘,其他都是假的,我祖父再喜歡你也沒有用。”
柳然點點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