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蘇亮便跳起來發泄自己的滿腹牢騷。
“大壽,你聽說過誤交損友嗎?今天你就見識到了,我旁邊這位范大爺就是不折不扣損友,交他這個朋友,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雖然李大壽很同情蘇亮,但范寧是他師兄,他除了傻笑外,別無選擇。
范寧拉住他胳膊笑道:“下午我們散步時,你不是眼睛一直盯著人家小娘子嗎?我在給你創造機會呢?你居然說我是損友,太讓我傷心了。”
“你哪有半點傷心的樣子?”蘇亮恨恨道。
范寧一點不惱,依舊笑瞇瞇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原本是天道,很多美好的婚姻就因為某一方的矜持而擦肩而過,我不希望你將來會有這樣的遺憾,所以我會替你抓住每一個機會。”
“難道不合適,我還可以再換?”蘇亮反唇相譏道。
“你至少可以多對比,多考慮,就算將來放棄了也不后悔。”
“但你也不能不分場合亂說一氣。”蘇亮的語氣有點變軟了。
就在這時,一名使女在院門處施萬福禮,“我家老爺有請蘇官人一敘!”
蘇亮頓時驚慌失措,一個勁埋怨范寧,“都怪你,他們當真了,你說現在怎么辦?”
范寧將他拉到一邊,笑著低聲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又不是你想娶就可以娶,再說,你才十二歲,你不會毛都沒長齊就想進洞房吧!”
“滾一邊去!”
蘇亮狠狠瞪了范寧一眼,埋怨歸埋怨,他卻定心了很多,便整理一下衣帽,跟隨小使女走了。
這時,李大壽慢慢走過來笑道:“這次小蘇被師兄坑慘了。”
范寧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李大壽一怔,“難道他還真愿意?”
“愿意倒不一定!”
范寧淡淡笑道:“但我知道他肯定動心了,昨天下午他見到程小娘子時,竟然看呆住了,我和他同舍兩年,還第一次見他這樣子失態。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剛才走時還居然整理了一下衣冠,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李大壽想了想,頓時啞然失笑,還真是這樣子。
范寧又笑道:“你以為我是不負責任的開小蘇玩笑,若小蘇自己不動心,說不定我的玩笑就開到你身上了。”
李大壽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師兄,我要練字了,我先走一步。”
他轉身慌慌張張地跑回宿舍,范寧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家伙相親太多,已經畏懼成條件反射了。
他抬頭看了看夜色,天空還有一絲藍色,暮色還有沒有完全拉下來,四周的樹木和房舍黑影瞳瞳,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空氣中已有了一絲涼意,一名使女替他的書房點亮了蠟燭,窗上拉下紗簾,房間里也點燃了驅蚊香。
范寧來到房間,喝了口熱茶,隨手取出他最喜歡的書,《歷屆省試對策文大全》,是手抄本,沒有印刷。
這是范寧隨身攜帶的一本書,走到哪里都要帶上它,是臨行時趙修文送給他的獎勵。
不知不覺,范寧看得入迷了。
忽然,門砰地一聲推開了,只見蘇亮氣急敗壞地走進來。
“范寧,我現在就要走,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范寧一怔,“小蘇,你別急,坐下慢慢說,發生什么事了?”
蘇亮一屁股坐下,恨聲道:“員外倒是很客氣,但員外夫人說話太過分,讓我寫份保證書,又要我今晚寫信給父母,說我同意這門婚事,我哪里同意了?”
范寧微微笑道:“既然你不同意,干嘛還談到寫信給父母?”
蘇亮臉一紅,“我只是夸獎程小娘子一番,她母親問我覺得她女兒如何,我當然要說人家好話,在人家家里做客,總不能說別人不好吧!”
“話雖然這樣說,可她母親的意思,明顯是在問你愿不愿這門婚事,只是問得含蓄點而已。”
蘇亮瞪大了眼睛,“真是這樣嗎?”
“當然!”
范寧笑著搖搖頭,“她總不能問你,小蘇,你愿意娶我女兒嗎?這樣直白,你受得了?所以人家含蓄問你,小蘇,你覺得我女兒怎么樣?你說一堆好話,人家當然以為你有了這份心思。”
蘇亮有點急了,“范寧,我才十二歲,你覺得我現在談婚姻,合適嗎?”
“我不是說了嗎?你毛都沒有......”
“閉嘴!”
蘇亮沒好氣道:“現在什么時候了,還跟我開玩笑?”
“好吧!”
范寧見他有點惱羞成怒,便不再開玩笑,低頭想了想。
“我估計對方的意思也是先定親,但空口無憑,他們貿然上門去找你父母豈不是尷尬,所以就讓你先寫一封信。”
“我若寫信回家,我爹爹非要撕碎我不可,明明是進京備考,卻搞出了這樁事,這信我絕不能寫,范寧,你說我現在該怎么辦?”
蘇亮畢竟年少,在交談時估計糊里糊涂承諾了什么。
范寧也懶得深究,他沉思片刻道:“這樣吧!你還是給家里寫封信,把這邊的情況說清楚,然后寫明你的態度,你以學業為重,暫時不想考慮婚姻大事,把信寄出去,也算是給程家和你父母一個交代,然后咱們明天一早就走,不去揚州了,直接進京。”
蘇亮猶豫一下道:“你不是一直想去瘦西湖游玩嗎?”
范寧搖搖頭,”以后再玩也來得及,我擔心夜長夢多,程家又整什么幺蛾子出來,還是及早離去比較好。”
事實上,范寧心中也有點懊悔,他發現蘇亮還是太嫩了一點,說不定程家再給他一點什么誘惑和承諾,他真會做出什么傻事。
萬一這件事影響他科舉,自己真的就成了損友,這件事必須懸崖勒馬,立刻把蘇亮帶走,不能讓它再繼續發酵下去。
蘇亮點點頭,“我今晚就寫封信,明天路過市鎮時把它寄回家,我再留封信給程員外說清楚,現在我沒有時間和精力考慮婚姻問題。”
兩人又商量片刻,便通知了李大壽,明天一早出發。
次日一早,程澤聽說他們三人要走,急忙趕了出來,“范寧、小蘇,你們不是要去揚州嗎?我還打算陪你們去游玩,怎么又改變計劃了?”
范寧笑道:“大壽一心要練字,不想去玩,小蘇也發現自己準備不充分,沒有了游玩的興致,等考完科舉再來揚州吧!這次就不去了。”
程澤走上前小聲問道:“小蘇是不是因為我妹妹的事情,急著想離去?”
范寧把他拉到一邊,笑道:“我實話實說,小蘇對你妹妹很有好感,但也僅此而已,他才十二歲,根本沒有任何考慮婚姻的想法,昨晚你母親提到的一些要求把他嚇壞了,你要理解他的難處。”
程澤苦笑道:“我聽母親說,小蘇好像答應以后會考慮我妹妹,所以我母親就想先定親。”
“你母親估計是誤會了,我覺得為了雙方的顏面,暫時不要再提這件事,萬一小蘇父母已經有了合適的人家,你父母貿然去提這件事,會傷尊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程澤默默點頭,他當然明白范寧的意思,小蘇的父母一口回絕,那實在太沒有面子。
“好吧!我把你的話轉告父母。”
程澤長長嘆息一聲,“哎,其實我也和你們一起進京趕考啊,我父母怎么也不準,估計我要到一月份才能進京去了,進京后你寫封信給我,告訴我,你們的住處,我進京后來找你們。”
范寧上了船,船只啟動,緩緩向運河方向駛去。
這時,程員外走了出來,嘆了口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被嚇跑了,你娘也是,那么性急做什么,非逼人家書面表態,小蘇畢竟還是少年啊!”
“爹爹,以后來日方長吧!”
程員外苦笑一下,這一走,還會有以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