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駛出街口后放慢了速度,朱佩心中怒氣才稍稍平息。
“你得告訴我,為什么有人監視你?”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朱佩心中,日思夜想,簡直快成心病,好容易見到范寧,她便急不可耐問范寧。
范寧并不想把真實情況告訴朱佩,以免她過于擔心,不過想了想,范寧還是覺得應該是實話實說。
“有人監視我,其實并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我堂祖父范仲淹,現在傳聞天子有意召他回朝,所以朝中反對者在拼命阻撓,或許他們懷疑我是堂祖父的傳信人,所以才監視我,了解我和哪些人接觸?”
朱佩這才明白其中原委,她又擔心問道:“那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范寧搖搖頭,“他們應該沒有那么傻,我是平江府的貢舉士,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事情就大了,會牽連到很多人,再說我本身對他們沒有威脅,我估計只是監視,別的事情他們不會做。”
“你還是不要大意,京城不像平江府,這里的水太深,牽涉到各種利益關系,每年科舉都會出各種事情,我覺得你還是小心一點好。”
范寧點點頭,這時,他想到一事,又笑道:“你知道田黃石的事情嗎?”
“我當然知道!”
朱佩抿嘴笑道:“你二叔已經寫信告訴我了,我是奇石館的二東主嘛!”
范寧額頭冒出三根黑線,二叔從來不寫信告訴自己奇石館的經營情況,他倒肯寫信告訴朱佩?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明仁和明禮已經啟程去福州.......”
不等范寧說完,朱佩便得意洋洋道:“看來你的消息還不如我,那兩個家伙已經收購了三千多塊田黃石,土地買下了一千五百畝,正在雇人修建房舍,他們收購的第一批田黃石已經啟程北運,估計現在已經到平江府了。”
范寧簡直無語,倒是誰是奇石館的東主?去收購田黃石是自己的決定好不好,倒頭來所有人都知情,自己卻一無所知。
朱佩見范寧表情又驚愕又惱火,不由心中好笑,便安慰他道:“你別怪范二叔了,他不是不知道你的地址嗎?”
“算了,反正你閑得沒事,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來折騰。”
“什么叫你交給我折騰?”
范寧的話讓朱佩大為不滿,“這兩年我一直在管奇石館好不好,范二叔每隔兩個月都會寫一封信向我報告經營情況。
還有,京城奇石館的店鋪是我找到的,明年過完年店鋪就正式交割給我們,然后范二叔二月初過來打理,準備開店,這些事情你以為誰在做?”
范寧這才知道二叔在給自己搗糨糊,他明明告訴自己,是朋友在幫他找店鋪,原來是朱佩在找店,范寧忽然意識到,朱佩對奇石館的介入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大東主才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也不想問。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朱家在京城協助,自己的‘田黃石計劃’或許更容易打開局面。
想通這一點,范寧心中一絲芥蒂也迎刃而解,他笑問道:“那你對田黃石了解有多深?”
“我還想問你呢?田黃石究竟長什么樣子,你居然在它們身上押了重注?”朱佩好奇地問道。
范寧笑了笑道:“前兩天蘇亮在大相國寺買到幾顆田黃石,我拿了一顆打算今天給你,剛才和你母親見面時,我把它送給你兄長朱哲了,感謝他為我雕像。”
這時,朱佩的馬車已經抵達范寧居住的巷子口,緩緩停了下來。
“阿寧,今天下午我要去上課,沒有時間,過兩天我再帶你去看看店鋪,你這幾天專心復習,不要再亂跑了。”
范寧笑著答應了,他跳下馬車,向朱佩揮了揮手,馬車起步向西面奔去,很快便駛遠了。
馬車里,一直沉默的劍梅子忽然問道:“阿佩,你怎么不問他歐陽姑娘的事情?”
“劍姐,有的事情不能問,我心里有數,他想告訴我,自然會說,他如果不想說,我問了也沒有意義。”
劍梅子冷哼一聲,“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他若敢負你,我一劍宰了他。”
朱佩羞得滿臉通紅,拉著劍梅子的胳膊亂搖晃,“劍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只是.....只是一起開店做買賣,沒有別的關系。”
劍梅子白了她一眼。
朱佩私自坐馬車離去的消息,還是被管家及時告訴了她母親王氏,王氏頓時勃然大怒,她鐵青著臉道:“等那死丫頭回來,立刻帶她來見我!”
王氏在內堂里背著手來回打轉,一個長子的呆傻已經把她折騰得疲憊不堪了,現在女兒也不讓自己省心,她的幾個孩子到底要折騰自己到什么時候?
她心中也有點埋怨朱佩的祖父,從小對她千依百順,把她寵壞了,哪有小娘子整天男裝女扮,跑去學堂讀書的?這種荒唐的事情,祖父居然也答應。
這時,一名使女來報,小娘子已經回來了,在大衙內那里。
王氏稍稍松了口氣,還好,估計范寧比較懂事,沒有帶著朱佩到處游玩。
其實王氏對范寧的印象也比較好,她只是不希望兩人整天廝混在一起,會引起一些閑言碎語,對女兒的名聲不利。
王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她決定這件事先和丈夫商量一下,然后再和女兒談。
后宅朱哲的房間里,體型胖大的朱哲正好奇地擺弄著丫鬟送來的田黃石,丫鬟沒告訴他,這個東西能做什么,他還是以為是個蛋,在桌邊敲打著。
‘砰!砰!砰!’
朱哲用力敲打著黃蛋,桌子都要被敲壞了。
“大呆呆!你在做什么?”
朱佩快步走進來,握住他的手,指著桌上的木屑道:“你把桌子敲壞了!”
朱哲捧著石蛋發愣,這究竟是什么?
“先給我看看?”
朱佩把小手伸到他面前,朱哲茫然的看了一眼妹妹,把石蛋放在她手上。
朱佩仔細看了看這塊田黃石,頓時被吸引住了,她忍不住驚嘆道:“居然有這么精潤細膩的石頭,難怪那家伙一心要做大它,還真有眼力。”
她見哥哥歪著頭,一臉好奇地盯著石頭,朱佩便指了指旁邊的小石像,拿起他的刻刀在石頭上比劃了兩下,笑嘻嘻道:“雕娃娃,知道嗎?”
朱哲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他終于明白妹妹的意思了。
他接過石頭,開始用雕刻大師的目光打量這塊田黃石。
事實上,朱哲就是用壽山石雕刻石像,田黃石本身就是壽山石的一個分支,只是這塊田黃石太像一只鵝蛋,讓他一時誤會了。
這時,朱佩忽然想到一幅畫,立刻奔回自己院子,找到了溪山行旅圖,又奔了回來,她把溪山行旅圖放在兄長面前,指了指田黃石,又指了指畫。
“把畫刻在石蛋上!”
朱哲很聽妹妹的話,他放下石頭,開始細細地揣摩起這幅畫,朱佩沒有驚擾他,悄悄離去了,她知道兄長揣摩一幅畫至少要花一天時間,就像老僧坐定,除了吃飯睡覺,他的整個精神都投入到畫中去了。
朱孝云黃昏時回了家,他出任審官院判官,審官院主要負責評判中下級文官考課銓注,太平興國六年,又在審官院下單設差遣院,負責少卿、監以下考課、注授差遣事宜。
而朱孝云負責復審,把住了官員考課、派遣的最后一道關口,雖然他官階不高,才是正六品,但他手中實權極大,很多高官都要巴結討好他。
朱孝云是朱元甫的次子,長得很清秀,皮膚白皙,眉眼間,朱佩就長得有點像父親。
朱孝云回房脫去外套,對妻子笑道:“最近差遣院批了一百多人,每件派遣都要我審核,著實累得夠嗆,好在今天終于批完,明后兩天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王氏猶豫一下道:“既然官人已經不太忙了,有件事情我想和官人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