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豐把趙宗實叫來一起吃飯是有用意的,雖然趙宗實表現得比較殷勤,但他對在趙宗實身上投資還是有一點顧慮,畢竟政治投資和商業投資不是一回事,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政治站隊,稍不留神就會成為權力斗爭的犧牲品,朱元豐不敢不謹慎。
馬車在東大街上緩緩而行,車廂內的光線忽明忽暗,沉思良久,朱元豐緩緩問道:“阿寧,你應該也看出來了,趙宗實明顯對我有拉攏之意,他的目的我也很清楚,他是想得到我的財力支持,你覺得我該不該接下他的美意?”
范寧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會問自己這種問題,他一時還不好回答,過了片刻,范寧笑問道:“就看老爺子有沒有這種意愿!”
“意愿倒是有,就怕投錯了人,反而引來災禍!”
這個問題范寧也考慮過很多次,雖然他知道趙宗實就是歷史上的宋英宗,但現在很多歷史都在微妙的改變,范仲淹回京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富弼很可能再次出任相國,加上文彥博和龐籍,改革派又再次悄然占據上風,這會不會影響到趙禎對皇位繼承人的選擇?
范寧不敢肯定趙宗實還有沒有機會再登基大統。
不過從概率上來說,趙宗實登基可能性還是更大一點,自己的擔心只不過是鐵板上的一道陰影罷了。
范寧想了想道:“我倒是可以給老爺子提一個建議。”
朱元豐精神一振,頓時問道:“什么建議?”
范寧笑道:“老爺子可以稍微嘗試一下,在趙宗實身上適當投一點本錢,看看有沒有效果,假如他今年的地位發生了變化,說明他還是有投資價值,假如投下去后依舊毫無起色,那老爺子就可以稍微慎重一點,不過我提醒老爺子,這種政治投資要注意源頭和方向。”
朱元豐暗暗點頭,難怪大哥這樣看重范寧,這孩子不愧是天才,少年老成,居然能幫助自己策劃投資謀略。
“那什么是源頭和方向?”朱元豐又深入問道。
“源頭就是老爺子的投資的方式,你不可能就這么把錢直接塞給他,必須要有一種迂回的方式,比如可以讓他自己籌建一個幕僚團隊,包括請一些頂級謀士加入,替他出謀劃策,而這個團隊所有的人財物支出都由老爺子支撐。”
“那方向呢?”
“方向就是培養自己的勢力,尋求支持者,和一些權貴結成聯盟,這些都是他要做的事情,但我認為第一個尋求支持的方向應該是曹家。”
“曹皇后的娘家?”
范寧點點頭,“他是曹皇后的養子,又為維護養母的利益不惜毆打張貴妃,這才遭到天子貶黜,但對于曹家,趙宗實的所作所為就是曹家利益的捍衛者,老爺子需要用點心思,使趙宗實首先搭上曹家這艘大船,相信曹家會運用他們的力量替趙宗實爭取應得的權益,只要有人替他運作,又有老爺子財力支撐,我相信他今年會有所收獲。”
“可曹家這艘大船又怎么搭呢?”
范寧微微一笑,“難道曹家就沒有商業可以合作嗎?”
朱元豐頓時醒悟,自己在潘樓街上有塊地,曹樓一心想在潘樓街立足,幾次來找自己,想把那塊地買下來,而曹樓不就是曹家最重要的資產嗎?
“我知道了,我可以和曹家進行商業合作。”
范寧笑道:“這件事須雙頭并進,我可以從另一面替老爺子敲敲側鼓。”
朱元豐大喜,“你還有路子?”
范寧點了點頭,“童子科第七名曹詩就是曹琮的嫡孫,他現在和我的好友蘇亮住在一起。”
范寧的意思也很清楚,他要和朱元豐一起押注趙宗實這個政治投資。
就在范寧和朱元豐談話之時,朱佩卻出乎意料的安靜,始終一言不發。
次日天剛亮,范寧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小官人,起來了!”
這是丫鬟小冬開始履行她的鬧鐘服務,聽起來她的心情似乎不錯,應該是昨天朱佩鼓勵她的一席話有關。
“知道了,我馬上起來!”
范寧懶洋洋坐起身,又長長打一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
“小冬,現在時候了?”
“剛到辰時,外面報時鼓剛剛
敲過。”
汴梁各城門樓白天都有報時鼓聲,晚上則是更夫打更,雖然朝廷發明了計時比較準確的蓮花漏,但畢竟使用還是不太方便,普通人家難以承受,所以官府就有按時敲鼓計時的做法,每隔一個時辰敲一次鼓,提醒百姓時間。
辰時是上午七點,而辰時正則是上午八點,國子監因為不在皇城內,對中低級官員比較寬容。
如果不是趕著去上朝,或者有早課的教授,一般官員辰時正到官房也不算遲到,這也算是清水衙門的一點福利,因為國子監和利益權勢爭奪沒有關系,所以也沒有官員去盯他們這些小節。
范寧穿上衣服出來,小冬笑嘻嘻道:“洗臉水已經打好了,趁熱趕緊洗吧!然后吃早飯喝茶。”
“多謝了!”
有個丫鬟就是好,連洗臉水都給自己打好了,還是熱水
他的飯堂起居房都放在原來蘇亮的書房內,反正那邊現在也沒有人住。
范寧剛要過去,忽然發現爐子旁堆了一堆煤球,讓他不由一怔,連忙問道:“這煤球是哪里買的?”
“就在外面,現在都用這種石炭球,很方便,也很容易點燃。”
范寧輕輕嘆息一聲,自己冬天時教會那個老人,沒想到煤球技術這么快就傳播開了,也不知道那個老人沒有在傳播開之前賺上一筆。
他拾起一只煤球細看,做得很精致,顯然已經用上了模具,而且中間有幾個細細的小孔,范寧又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居然加入引火硫磺,這個成本就高了。
“這個石炭球多少錢一顆?”
“三文錢一個,買一百個送十個。”
范寧搖搖頭將煤球放下,他并不指望那個老人能依靠這個發財,做煤球太容易,就只看你能不能想到,他只是希望那個老人能在別人學會之前多賺一點,僅此而已。
洗漱完畢,又吃了早飯,他剛換了衣服要出發,忽然,門吱嘎一聲推開了,朱佩大步走了進來。
范寧愕然,“你怎么現在就來了?”
朱佩白了他一眼,“不是說好今天要去看房子嗎?”
范寧重重拍了額頭一下,他竟然把這件事忘了,今天楊家應該有答復了,是該去看看。
這時,小冬討好地問道:“姑娘有沒有吃早飯?有包子和赤豆粥!”
朱佩笑道:“趕得急還真沒有吃,給我來個包子,再來碗赤豆粥。”
“姑娘稍坐,馬上給你端來。”
小冬賣力地跑去服侍朱佩了,朱佩才是她的主人,她當然要加倍討好。
朱佩咬了一小口包子對她道:“你去外面給劍姐和車夫說一聲,讓他們自己去吃早飯,我休息一會兒再出去。”
“好咧!”小冬飛奔跑出去了。
范寧見她吃得不慌不忙,有些不滿道:“我再不走,今天就要遲到了!”
朱佩嗤笑一聲,“還挺會裝,我特地問過爹爹了,他的考功官員名單里根本就沒有你的名字。”
“怎么會,我可是正八品京官,怎么可能沒有我的名字?”范寧吃驚地問道。
“你真不知道?”朱佩見范寧不像是在裝,她也有點奇怪。
范寧搖搖頭,“沒人告訴我!”
“爹爹說是官家的意思,這三年都不對你進行考核,讓你安心讀書,所以你去不去國子監,對你都不會有半點影響。”
范寧頓時沮喪起來,雖然不考核讓自己更加自由,但也意味著這三年自己沒有升遷的機會。
朱佩善解人意,她看出范寧眼中的沮喪,便柔聲安慰他道:“我爹爹還說,并不是每個中低級官員都要經過他們考核才能升官,有好多特殊情況,比如有相公大力推薦,或者得到官家的青睞,這些都不需要看考核,說提升就提升了,所以我覺得既然是官家對你另眼相看,那提升之時肯定也是走特殊情況,你不用太在意考核之事。”
朱佩的解勸讓范寧心情又好了起來,想想也是這樣,既然是官家特殊安排自己,那自己的提升應該和吏部關系不大。
想通了這一點,范寧欣然笑道:“吃完早飯,咱們直接看宅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