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亮,范寧便來到了官衙,按理,他還可以再休息幾天,但鯤族人和日本勞工的沖突卻像一顆已經點燃了火繩的鐵火雷,隨時要爆炸,范寧沒有心思休息。
剛到官衙門口,余孝年便迎了出去。
“我還正想去找知州,知州便來了,鯤族人那邊有消息了。”
“去官府談,這里不是說話之地。”
兩人來到范寧的官房,官府已經打掃干凈,和范寧離去之前幾乎沒有分別,范寧在自己的官椅上坐下,這才問道:“說吧!情況怎么樣?”
“回稟知州,情況似乎有點不妙!”余孝年沉聲道。
范寧一怔,“怎么回事,伍干不肯來見我?”
余孝年點點頭,“伍干說,你無非是想勸和,但他不會接受和解,只是把五天期限寬延到十天,必須把那些日本勞工交給他們,否則”
“否則還是遷回原址?”
余孝年沒有說話,默認了范寧的意思。
范寧冷笑一聲道:“這個伍干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連同我一起威脅起來!”
“知州,恐怕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你這話什么意思?”范寧眼睛一挑,目光凌厲地注視余孝年。
“卑職讓送信人親自告訴知州!”
余孝年走到門口,向院子里招招手,“你進來給知州稟報!”
片刻,一名年輕官員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卑職參見知州!”
此人面容黑瘦,目光卻炯炯有神,范寧認識他,鯤州司士蔡著,也是去年中榜的進士,他的職責就是教化鯤族百姓。
范寧知道他是連夜趕回來,一夜未睡,便點點頭安撫他道:“辛苦蔡司士了!”
蔡著面露一絲慚色,“這是卑職份內之事,也是卑職平時教導鯤族不夠盡力導致。”
“不說那些了,給我說說昨天的事情,里面有什么蹊蹺?”1
“卑職昨天在伍干那里碰了個釘子,正準備返回時,卻被薩文攔住,把我帶去他大帳。”
薩文是前任鯤州大酋長薩普的兄弟,也是現任酋長伍干的叔父,在鯤族內部也威望極高。
蔡著又繼續道:“薩文告訴我,年初伍干娶了一房妻子,是日本國那邊過來。”
范寧微微一怔,便立刻反應過來,“日本那邊的鯤族人?”
“正是!是出羽國鯤族酋長的女兒。”
范寧擺擺手,“然后呢?繼續說下去。”
“薩文告訴我,自從出羽國鯤族酋長女兒和鯤州的鯤族聯姻后,兩家關系來往密切,尤其女方的兄長今年以來一直呆在鯤州,這次伍干態度強硬,和他有明確關系。”
范寧負手走了幾步,眉頭越來越緊,最后回頭問余孝年,“他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余孝年當然明白范寧的意思,躬身道:“鯤族人選拔族長以勇武為準,其他都不太考慮,這個伍干力能搏熊,勇武第一,所以他毫無疑義成為酋長,但他確實頭腦比較簡單,而且易怒,容易被挑撥。”
蔡著也道:“薩文也說伍干容易被挑撥,做事不太考慮后果。”
范寧冷笑一聲問道:“既然薩文知道自己侄子頭腦簡單,脾氣暴躁,那他有沒有去勸說伍干?”
余孝年和蔡著都愣住了,兩人對望一眼,余孝年小心翼翼道:“知州的意思是說,這個薩文不勸說伍干,是有借刀殺人之意?”
“或許是我多慮了!”
范寧淡淡道:“或許薩文只是擔心族人安全,怕被伍干的魯莽連累,所以才向蔡司士及時表態。”
蔡著點點頭道:“應該是兩者皆有,我當時就有這個感覺,薩文一再告訴我,如果是他當上酋長,他會允許鯤族兒童入學讀書。”
目前鯤州在鯤族人的同化上進展極慢,除了鯤族人在衣著和生活器具上接受了宋人一些習慣,甚至學會了喝茶,但在孩子的教育方面卻異常抵制,至今未建起一座學校。
范寧沉思片刻道:“這個以后再說,我現在更關心,日本國的鯤族人想做什么?為什么要挑撥鯤族和鯤州的矛盾?”
說到日本國,那就是余孝年的主場了,他一直在關注日本國的動向。
余孝年略略沉思道:“難道和陸奧國之戰有關系?”
現在安倍家族狀況如何?”范寧問道。
“目前安倍賴時親自率領八千軍隊在陸奧國南部和源賴義的兩萬軍隊作戰,戰爭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
范寧來回走了幾步,回頭對二人道:“如果出羽國清源家族的軍隊從背后偷襲安倍家族老巢,你們說安倍家族會不會向我們求救?”
“如果安倍家族腹背受敵,確實有這種可能!”
余孝年忽然明白過來了,“知州的意思是說,清源家族想出兵攻打安倍家族,但又怕我們出兵干涉,所以才挑撥鯤族和官府的矛盾,使我們難以分心?”
范寧淡淡一笑,“這只是我的猜測,具體是不是這個情況,我不知道。”
“那我們該怎么應對目前的危局?”
“危局?”
范寧搖搖頭笑道“現在還談不上危局,我們什么都不用做,耐心等待就是了!”
說到這,范寧又對蔡著道:“麻煩蔡司士把鯤族人盯緊一點,若有異動,立刻通知我!”
“屬下遵命!”
天色剛亮,幾匹馬從唐縣疾奔而出,向二十里外的勞工大營奔去,馬上之人正是昨天才抵達鯤州的范寧,他要去勞工大營了解沖突之事,這件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造成大規模的沖突,這絕不是范寧希望看到的。
不多時,范寧便抵達了勞工大營,目前鯤州的日本勞工約有兩萬人,分布在筑路、建城、開礦、伐木和燒磚上,目前從事采礦的日本勞工的最多,約一萬人,其次是建城,漢縣縣城主體雖然修建完成,但還有碼頭、倉庫、城內房屋等等,約有六千人在漢縣忙碌,再其次便是燒磚瓦,約三千人在唐縣附近大規模燒磚,燒出的磚瓦將逐漸取代木頭,最后還有一千人便是筑路的收尾事項。
當然,鯤州很快就要著手修建一條從漢縣到未來晉縣的道路,一旦漢縣倉庫和碼頭修完,就著手筑路了。
在范寧的計劃中,兩萬日本勞工就足夠了,如果勞工太多,不僅管理麻煩,還有一點外來人口坐大之勢,對鯤州未必是好事。
片刻,他們來到了大營門口,這座大營內目前住著四千日本勞工,主要從事燒磚和筑路收尾,和鯤族人發生沖突的數十名日本勞工目前就住在這里。
范寧剛翻身下馬,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臉年輕官員迎了出來,正是李大壽,他是鯨州的官員,但目前鯨州還沒有開發,他便做管理日本勞工的臨時差事。
“卑職參見知州!”李大壽躬身行一禮。
范寧笑著拍拍他胳膊,“來這里多久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知州回京城不久,我便調來這里,才做了一個多月。”
范寧點點頭,“我們進去說話!”
他快步走進大營,幾名官員跟在他身后。
“大壽,在這里管理日本勞工,語言通嗎?”范寧笑問道。
“有一個通譯,我自己也學會了幾句。”
“不過你在這里的時間恐怕也不會太長。”
李大壽眼睛一亮,頓時驚喜道:“朝廷批準在鯨州建縣了?”
范寧笑了笑道:“朝廷還沒有批下來,不過我有了一些想法。”
朝廷當然還沒有批準在鯨州建縣,但范寧卻找到了變通之法,他們可以先在鯨州建鎮,這卻是州衙的權力,只要有利可圖,人就會越聚越多,縣城自然水到渠成。
眾人簇擁著范寧走進官帳,范寧在中間大椅上坐下,下首有十幾把椅子,范寧招呼眾人坐下。
這時,李大壽小心翼翼問道:“知州是為發生沖突的日本勞工而來嗎?”
范寧點點頭,“我想了解最基本的情況,最好是直接參與者的口述。”
沖突的詳細報告他昨晚上就看過了,但他覺得報告中還缺少了一些關鍵細節,所以他今天想來問一問。
“知州需要卑職現在就把人找來嗎?”
“可以!”
李大壽連忙出去,不多時便領進來兩名穿著藍色粗布勞工服的日本勞工,個子都很矮,一米五都不到,不過長得頗為壯實。
兩人已經知道范寧的身份,進來便跪下磕頭,李大壽在一旁介紹道:“這兩人就是最先發現死熊的勞工,在沖突中受了輕傷,現在已經無礙了。”
范寧點點頭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