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到了嘉佑五年的四月,范寧經略鯤州已整整四年,他的任期已經在二月時屆滿,如果不出意外,將由他的副手余孝年接任知州一職,這是范寧向朝廷推薦的人選,得到了知政堂的認可。
不過如果朝廷一直沒有下達調令和正式任命書,他還得繼續在鯤州做下去。
鯤州的春天要比大宋晚一個月,頗有幾分‘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味道。
四月初的鯤北草原上到處是盛開的野花,五顏六色,姹紫嫣紅,使牧場變得格外的賞心悅目。
白龍川以西二十里,這里鯤州北部唯一的天然不凍港,海峽對岸便是鯨州,兩年前,當第三批移民抵達鯤州,其中五百戶便安置這里,形成了一座大鎮,叫做鯤北鎮,就在今年年初,晉縣的批文終于下來,鯤北鎮就正式改名晉縣。
事實上,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內,這座大鎮和縣沒有什么區別,一面朝海,三面則挖了兩丈寬的人工河渠,名義上防野獸侵襲小鎮,實際上就是無形的城墻了。
當建縣的批文下來后,這些人工河渠就變成了天然的護城河,修建四面城墻,縣城就形成了。
一萬日本勞工正在修筑城墻,他們是去年秋天招募的新人,第一批日本勞工在經過三年的勞作后已經結束契約滿載而歸,幾乎每個人都得到了四十兩銀子以上,不少人連同各種獎勵,還拿到了五十兩銀子,回去后可以買大片土地,成為富農。
不過一千名同時招募的日本少女,基本上都嫁在鯤州,除了嫁給士兵外,還有不少人嫁給農夫,大多已生下了孩子,除了身材普遍嬌小外,她們的說話、衣著以及生活習慣,都已經和普通大宋婦女沒有什么區別了。
所以在去年秋天,鯤州又引進了第二批一千名日本少女,她們主要從事海港曬魚和商業,大多被各個店鋪雇傭,這也是鯤州的一大特色,鯤州不允許日本男子從事商業和服務業,所以三大縣城各家店鋪內,基本上都是日本女子當伙計。
相比曬魚,這些少女更愿意從事商業,原因很簡單,從事商業可以更好地學習漢語,就算沒有能留在鯤州,也能去大宋找份不錯的差事,最后留在大宋。
這就像唐朝時胡姬都向往長安一樣,宋朝的日本女子都渴望去天下最繁華的東京汴梁。
范寧是兩天前抵達晉縣視察,晉縣直接復制唐縣,城墻周長將有十八里,城內三縱三橫,共有六條大街,街道布局十分整齊,可以容納一千戶人家,沒有用木房子過度,而是一步到位,全部修建成磚瓦房,每家占地兩畝地,房宅很大,院子也很大。
和唐縣以及漢縣不同的是,晉縣沒有鄉村,主要是因為冬天太冷,被厚厚的大雪覆蓋,住在鄉村里很不方便。
為了鼓勵百姓來晉縣居住,鯤州官府也給了很多優厚條件,比如宅地很大,再比如雙倍分地,晉縣百姓每戶百姓可以分配四頃土地,只是這里不種小麥,專門種黑豆,供應給牧場。
優厚的條件當然能吸引很多百姓前來落戶,晉縣百姓已從最初的五百戶增加到八百戶,四千余人,基本上以種地和去鯨州伐木為生,優厚的條件,足以讓百姓們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晉縣第一任縣令正是李大壽,他也是運氣好,之前被分配到鯨州,他做事很踏實,用一年半的時間,將鯨州全面勘察了一遍,雖然在鯤州建立軍城的申請遲遲沒有被知政堂批準,主要是擔心引發遼國不滿,但李大壽卻因禍得福,吏部對他頗為歉疚,便將他任命為晉縣的第一任縣令。
“這里就是縣學!”
李大壽指著一座剛剛落成的建筑對范寧道:“目前縣學有五名教授,兩百三十名學生,每個月我也要來這里給學生上課,至少每個月上三堂課。”
教育是大宋的立國之本,在鯤州也不例外,四年前鯤州便在唐縣建立了學塾和小學堂,去年唐縣和漢縣同時成立縣學,鯤州也成立了州學,從大宋高薪聘請了數十名教授來鯤州教書,入學子弟已超過千人,今年年初又成立了女學,專門教授女童讀書。
此時晉縣的縣衙還沒有修好,但縣學已經開始運轉,這是范寧對李大壽很欣賞的地方,李大壽無疑是大智若愚,他愿意在小地方吃虧,包括管理日本勞工,去鯨州勘察,但在原則問題上卻從不含糊。
范寧在縣學內走了一圈,又問道:“鯨州那邊淘金情況如何?”
去年秋天,數十名晉縣年輕人跑去白龍川曹家河段淘金,和曹家的護衛士兵發生了沖突,五名年輕人被打傷,這件事引發了晉縣百姓的抗議,數百名晉縣百姓跑去白龍川抗議,導致曹家金田停工一個月,最后范寧親自來調停,由于寒冬將至,雙方勉強達成了協議,曹家金礦賠償受傷者每人三百貫錢,晉縣百姓也答應不再去白龍川搗亂。
事態雖然因為寒冬到來而平息,但晉縣百姓對黃金的向往還是難以抑制,這也是范寧最關心的問題,進入四月,各大金田又開始采金了,會不會引發新一輪的淘金沖突?
范寧從不指望晉縣百姓會遵守去年達成的協議,反正被打傷還有賠償,說不定晉縣百姓會更加前仆后繼,這就是范寧開春不久便趕來晉縣視察的真正原因。
“卑職有一個解決思路,也不知行不行?”李大壽猶豫片刻道。
范寧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你說,什么解決思路?”
“卑職考慮,與其堵,不如疏,把百姓淘金的意愿引向別處。”
“那你有什么具體方案嗎?”
李大壽點點頭,“卑職在想,能不能停止去鯨州伐木,改為去鯨州淘金?”
范寧想了想道:“這確實是另辟蹊徑,可行倒是可行,但鯨州首先要有黃金才行,這個問題你考慮過嗎?”
“卑職知道,卑職在鯨州勘探時,就發現很多條富含金砂的河流,其中距離鯤州最近的一條河流,在鯨州軍營以北五十里處,小河不長,只有四十余里,卑職想開放這條河流給晉縣百姓淘金。”
范寧沉思良久道:“你寫一份書面報告上來,如果可行,州衙就批準了。”
李大壽大喜,讓晉縣百姓去鯨州淘金,他可沒有這個權力,安排晉縣百姓去鯨州伐木是州衙決定的事情,那么改為淘金也必須由州衙來決定。
他取出一份報告,雙手遞給范寧,范寧一怔,頓時大笑道:“好你個李大壽,早就挖好了坑,就等我跳下去,對不對?”
李大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件事卑職想了一個冬天,寫一份報告當然不成問題。”
“好吧!看在你還知道要向州衙匯報的份上,這件事我就特批了。”
州衙做事自有一套流程,一審二審,最后才輪到知州批準,但如果情況特殊,知州也可以直接批準,不用走流程。
范寧當然不會輕易破壞官衙辦事的規矩,只是他心里明白,已經是仲春時節,晉縣百姓隨時隨地都會跑去白龍川淘金,這件事真沒有時間再拖下去,只能走特批的路子。
范寧看了一遍報告,便直接提筆批準了淘金申請。
“要盡快實施,越快越好,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今天就把消息放出去。”
“等一等!”
范寧又肅然對李大壽道:“你要告訴百姓,淘金可以,但不能誤了耕種播種,如果秋天沒有黑豆收成,明年就沒有糧食了,拿黃金來買也不賣。”
“卑職明白,其實大家也知道,用金銀買不到物品,只能存儲。”
這其實也是宋朝的規矩,金銀只能收藏儲存,不能在市面上流通,要使用時,必須先去錢鋪兌換成銅錢,但規定是規定,但實際也難以禁止,拿銀子去酒樓消費,誰會不收呢?
所以這條規定基本上名存實亡,不過在鯤州卻得以嚴格實施,任何商鋪都不允許收金銀,只能用銅錢,違規者將被逐出鯤州,這也是為了保證百姓能夠安心生活,而不被金銀癡狂,全部跑去淘金,拿金銀用不出去,時間久了,大家都對金銀興趣不大了。
實際上,漢縣百姓就有過一陣淘金熱,后來發現淘金意義不大,這股風潮很快便消退了,晉縣百姓也是一樣,別看他們現在癡迷于黃金,很快他們就發現,去淘黃金得不償失,淘來的黃金改善不了生活,反而因為占用太多時間,使生活水平下降。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砍伐來的琥珀木賣給官府可以換錢,但黃金官府收購價極低,遠遠低于琥珀木的價格,而店鋪和錢鋪都不敢收,最后家里銅錢不足,柴米油鹽都會成問題,時間一長,誰還愿意去淘金。
范寧知道百姓勸也勸不住,只有等吃了大虧以后才會醒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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