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范寧來書苑街,是在奇石館被燒后,他第一次來到這里。
宋之助和他的手下被判得很重,數罪并發,宋之助和他的手下都以殺人放火罪被判處極刑,秋后執行,也這是天子點頭答應的,給范寧一個說法。
那天晚上的大火燒得很慘,整座奇石館包括后院的院子都燒毀了,當然,大青石砌成的倉庫沒有燒毀。
幾十名巡鋪士兵和數百名士兵的苦戰,換來的只是周圍房子沒有被大火波及,這也是救火的第一要素,首先要切斷大火蔓延的路線,這就和傳染病人首先要被隔離一樣。
映入范寧眼簾的是一片殘垣斷壁,熏黑的磚頭,燒成黑炭的木頭,和半堵孤零零的山墻。
只見二叔和幾名伙計在破磚碎瓦中翻找著什么,范寧慢慢走上前,這時,范鐵戈感到了什么,回頭見范寧站在自己身后,他頓時鼻子一酸,眼睛紅了,顫抖著嘴唇道:“什么都沒有了!”
范寧心中歉然,他上前挽住二叔的胳膊,安慰他道:“人沒事,精華還在,其它的可以再建。”
范鐵戈點點頭,“我讓老謝幫我重建,他昨天已經來測量過了,今天下午就會來人清理廢墟。”
老謝就是他的親家謝九齡,范明仁的岳父。
這幾年在范家的大力支持下,謝九齡已經成為京城有名的造宅大匠,在東大街開了一家占地五畝的店鋪,各種造宅造園單子接到手軟,甚至還接下了部分皇家園林的修繕活計,導致他的時間排不過來,不得不放棄很多生意。
范寧也欣慰笑道:“我也覺得以前店鋪的結構不太好,趁這次重建,索性就把店鋪做高、做大、做深,做得富麗堂皇,徹底壓倒張家的奇石店。”
“我也是這樣考慮的,我今天打算去和周圍的房舍好好商量一下,再買下幾畝地,造一家京城最大的奇石館。”
說到這里,范鐵戈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也算是塞翁失馬吧!以前我看中的好幾戶人家都死活不肯賣房,這次大火后,他們都主動找上門,愿意轉讓房產了,價格比之前我開的價還略略低一點,我爭取今天就把它談下來,這樣我們店鋪又將擴大三畝地。”
“那倉庫怎么辦?”范寧一指倉庫問道。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造一座更大的青石倉庫,新買下的土地就準備用來造倉庫,這座倉庫雖然頂住了大火的焚燒,但畢竟太小了,還是只能把它拆掉。”
范鐵戈又笑道:“其實我一直想重建奇石館,但就是下不了決心,這次燒掉奇石館,也算是一種因禍得福吧!”
范寧知道二叔是在安慰自己,他點點頭,“這次燒毀奇石館其實是一次利益交換,我們失去的只是一些金錢,得到的卻是未來。”
“你說的我明白,就怕沒人知道啊!”
“會有人記住的。”
范寧拍拍他的胳膊,轉身走了。
確實有人記得奇石館的貢獻,巨鹿郡王府,趙忠實端坐在桌前,靜靜注視著小桌上的一張紙,紙上是他剛才寫的一些東西,這是他的習慣,一些要記住的東西,他必須寫下來,然后燒掉,這樣,才能深刻地記入腦海里。
這時,門外傳來兒子趙仲針的聲音,“父親,孩兒來了!”
“進來!”
趙忠實隨手拾起紙投進了身邊的香爐里,紙很快點燃了,火苗迅速吞噬著發黃的紙片,最后幾個字清晰可見:奇石館、瑞兆
趙仲針走了進來,垂手站在桌案前,趙忠實看了兒子一眼,笑問道:“明天開始就要去宮里讀書,準備好了嗎?”
選一些優秀的皇族少年去宮里讀書,是知政堂的建議,趙禎最終同意了,被選中的皇族少年共有十三人,趙仲針就是其中一員,瑯琊王趙文惲也在其中。
這些少年要閉關讀書半年,所以趙忠實將有半年時間見不到兒子。
但趙忠實心中卻很高興,這是范寧的建議,讓兒子出現在父皇面前,代替自己和趙文惲競爭,趙忠很清楚自己的形象在父皇面前非常黯淡了,要不是這次范寧策劃了瑞兆事件,恐怕父皇就會下決心立趙文惲為太子。
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那把兒子推出去,無疑是一個非常及時有效的方案,在絕望中創造出機會。
趙仲針肅然道:“孩兒已經準備好了!”
趙忠實點點頭,又問道:“準備怎么和瑯琊皇叔相處?”
“他是孩兒的皇族,以禮相待。”
趙忠實負手走了幾步,“你進宮要做兩件事,第一,要刻苦讀書,刻苦練字,要拿出大恒心大毅力來;第二,要好好孝順曹皇后,她是我的母后,也是你的皇祖母,不管別人說什么,你每天都要去請安,一天也不能落下,就算生病也要去,你進宮就只做這兩件事。”
“孩兒明白了!”
趙忠實又取出一只卷軸遞給趙仲針,“這是范寧給你的,我也不知道寫的什么,你今晚把它背下來,然后燒掉它,一個字都不能留下來,明白了嗎?”
“孩兒記住了。”
“去吧!”
趙仲針跪下給父親磕了三頭,起身退下去了。
趙忠實望著兒子走遠的背影,心中忽然有點傷感,兒子已經長這么大了,自己卻一事無成。
不知過了多久,趙忠實感覺到一只手輕輕按在自己肩頭,他知道是愛妻來了,趙忠實握住妻子白皙纖細的手,有些傷感道:“針兒要進宮半年。”
“我知道!”身后高滔滔輕柔的回答。
趙宗實抬頭,看見了妻子嬌美俏麗的臉龐,“你不擔心嗎?”趙宗實問道。
高滔滔搖搖頭,“針兒長大了,要像小鷹一樣振翅高飛,我雖然不舍,但還是很高興。”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為針兒高興。”
“這次讓針兒進宮是范寧的建議吧!”高滔滔的話題轉到了范寧身上。
“是他的建議!”
高滔滔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笑意,“這個范寧很厲害,居然想到這個辦法,一下子就把局面打開了。”
“他是很厲害,這次阻擊瑞兆事件也非常成功。”
“夫君是擔心瑞兆掀起聲勢后,父皇將錯就錯嗎?”
趙忠實點點頭,“之前我還想等瑞兆起來后,那時父皇會更加勃然大怒,但范寧堅持在萌芽時滅掉,后來我才明白,張堯佐并不蠢,他選的時間點很巧妙,在父皇哀痛張貴妃時出現瑞兆,父皇不滿歸不滿,但很可能會因為對張貴妃的感情而承認了瑞兆,立趙文惲為太子。”
高滔滔臉色都變了,“這不是千鈞一發的阻擊嗎?”
“正是這樣,所以我很感激他。”
“那這次他丁憂回來,夫君打算怎么用他?”
趙忠實沉思片刻道:“我想讓他去應天府。”
‘應天府?’
高滔滔一轉念,忽然明白了,“夫君是想讓他去對付”
趙忠實目光凝重地點點頭,“此人不除,張堯佐就始終掌握著軍方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