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縣是應天府和京東路的治所地,級別為赤縣,人口百萬,城池廣闊,商業和教育極為發達,是中原地區僅次于汴梁縣和洛陽縣的第三大縣。
入夜,兩匹快馬疾奔進了宋城縣南門,一直奔到一座大官宅前停下,兩名騎手翻身下馬,向臺階上奔去
這座大宅是應天府通判楊渡的官宅,楊渡是慶歷四年進士,原本出任大理寺少卿,是賈昌朝的得意門生,兩年前通過賈昌朝的運作改任應天府通判。
楊渡十分強勢,短短半年就架空了知府趙知年,盡管趙知年也屬于支持瑯琊王的同一派系,但還是抵擋不住楊渡的攻勢,被楊渡抓到三個把柄后,不得不乖乖交權力,甘心被架空了兩年,直到今年三月被調回京城。
經過兩年的經營,楊渡在應天府的經營已經根深蒂固,成為支持賈昌朝的強大助力。
楊渡年紀不算大,只有三十七八歲左右,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的目標是在應天府任期滿后,然后再進京擔任部寺主官,原以為把趙知年排擠走后,是由他來接任知府一職,卻沒有想到朝廷居然天降一個范寧,頓時讓他緊張起來。
書房內,楊渡一臉輕蔑,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旁邊則站著他的心腹幕僚王岳。
“我知道趙宗實遲早會安排人進應天府,沒想到居然安排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來,他有什么地方治理經驗,竟然出任南京的政務主官,朝廷簡直是胡鬧!”
王岳小心翼翼道:“通判千萬不可輕敵,這個范寧據說很得天子器重”
“我知道他得天子器重!”
楊渡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很了解他的底細,童子科進士第一,少年得志,開辟海外疆土,迎合官家的好大喜功,他怎么能不被器重,但他實際上做了什么,在太學呆了三年,名義上是督學,實際上是繼續深造,然后就直接去海外,回朝后干了幾個月的左諫議大夫,又丁憂回家近三年,這就是他的資歷,無非就是后臺稍微硬一點,有韓琦支持他,但他實際上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沒有官場斗爭經驗,沒有治理地方經驗,孤身上任,應天府也沒有他的盟友,他拿什么和我斗?”
這時,門外有人報告,“啟稟通判,京城急信!”
楊渡一怔,隨即道:“讓送信人進來!”
門外快步走進一人,楊渡立刻認出來,來人是賈昌朝的心腹隨從,送信人行一禮,把信遞給楊渡,又道:“所有的話都在信中,賈相公沒有別的吩咐!”
楊渡點點頭,吩咐道:“取二十兩銀子給賞給送信人,帶他下去休息!”
“多謝楊通判!”
送信人行一禮,便下去了。
楊渡這才打開信細看,對王岳道:“賈相公說,這個范寧就是巨鹿王為了奪取應天府的主導權,才派他前來,賈相公令我把這個范寧壓制在應天府,徹底架空他,不給他任何奪權機會。”
“所以卑職才勸通判不能輕視他,巨鹿王派他來,他必然是有過人之處。”
楊渡冷笑一聲,“那就不妨給他來一個下馬威!”
經過兩天的航行,第三天清晨,大客船緩緩在城外汴河碼頭上靠岸,范寧還是第一次來宋城縣,給人的第一個感覺,這里的繁華程度和東京汴梁差不多,城外道路兩邊各種店鋪一家挨著一家,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一輛輛運貨的牛車、驢車和人力獨輪車來來往往。
河道上的運貨船只更是一艘接著一艘,沒有停息過,河道兩邊停滿了船只。
范寧的四名護衛名字很有特色,叫做朱龍、朱虎、朱豹、朱鷹,年紀都是二十余歲,長得膀大腰圓,武藝高強,從小在朱府里長大,對朱家忠心耿耿,這四人之前跟隨范寧審問過茶童馬魚兒,他們正式劃歸范寧,算是認范寧為主人。
范寧的馬車和馬匹要過兩天才能送到應天府,他們現在只能暫時租用腳力。
范寧吩咐朱龍一聲,不多時,朱龍租來四輛牛車,眾人上了車,四輛牛車向縣城內而去。
縣城內也是異常繁華,南北中軸線是宋州大街,延綿十余里,街道寬敞,兩邊都是接連不斷的大型商鋪,這時,范寧忽然看見了朱氏錢鋪宋城總店,他連忙叫停牛車,取出半塊玉佩遞給阿雅道:“你去錢鋪里看看,看看我的銀子是否解到了,口令是太湖人家。”
阿雅答應一聲,帶著一名小使女向錢鋪而去,她們進了錢鋪,只片刻,便見一名大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送她們出來,阿雅上了牛車道:“一共是三萬兩銀子,已經到了!”
范寧當然是考慮買宅,如果官宅能讓自己滿意當然最好,如果官宅不滿意,那也只能先買下一座宅子,將來再賣掉,之前范寧已經打聽過,本該由主官居住的應天府衙背后的主官宅被通判楊渡住了,據說是前任知府讓出來的。
范寧要么住稍小的官宅,要么自己找房子,這將是范寧面臨的第一個考驗。
這時,范寧看見了一家占地頗大的客棧,叫做‘梁州客棧’,他立刻吩咐,“就在前面客棧下榻。”
四輛牛車緩緩停在客棧前,客棧掌柜連忙迎出來,陪笑道:“歡迎客官住店?”
“可有獨院?”范寧問道。
“有!小店有四座獨院,一大三小,目前只有一家小院有客,其他三家都空著。”
范寧欣然笑道:“那就去最大的院子!”
掌柜連忙吩咐伙計前來幫忙拿行李,他親自領范寧走進了客棧。
“小店是宋城縣三大客棧之一,雖然占地不如宋州客棧,但比它干凈,各種服務都很到位,隨時有熱水供應,提供的飲食也很美味價廉。”
這時,公孫玄策上前低聲對范寧道:“卑職建議分開住,這樣方便我們去城內了解情況。”
范寧點點頭,“那你們二人去住宋州客棧,兩天后到這邊來集中。”
公孫玄策和張博便匆匆走了,范寧帶著眾人來到最大的一間獨院,獨院頗大,由六間客房組成,院子里還有一株大樹。
掌柜介紹道:“這是小店最好的獨院,房錢稍微貴一點,一天要五百文錢,飯錢另外算。”
范寧微微笑道:“不算貴,這樣的院子在京城至少要兩貫錢一天。”
“當然不能和京城比,京城是什么地價,我們這里是小地方,客官是從京城來?”
范寧看了一圈房子,還比較滿意,便點點頭道:“就這間院子,必要的東西準備一下,我們住下來了。”
眾人連忙把行李抬進院子,他們沒有吃早飯,都有點餓了。
范寧問道:“早飯可有?”
“有!今天早飯是剛出籠的肉包子和米粥,可以去飯堂吃,也可以讓伙計送過來。”
范寧對四名侍衛道:“你們先去飯堂吃早飯,吃完飯后朱龍去一趟府衙投書。”
掌柜聽說他們要去府衙投書,不知道他們是什么身份,他猶豫一下道:“如果官人是官府身份,倒是可以去住官驛,條件不錯,也不用花錢。”
“不用了,就住這里。”
范寧取出十兩銀子遞給掌柜,“這是房錢押金,最后在里面一并結賬。”
掌柜大喜,拿著銀子登記去了。
范寧讓伙計送來早飯,眾人坐下吃飯。
早飯后,阿雅帶著幾名使女收拾行李,茶童貴哥兒則取出茶爐煎茶,范寧則坐在房間里看書。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只見朱龍帶著一名官員匆匆走了進來。
官員進來向范寧躬身行禮道:“卑職是應天府主事張齊,參見范知府!”
應天府主事是八品小官,相當于辦公室主任,范寧讓人去官衙投書,居然只來了一個八品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