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輛馬車緩緩停在東京著名的朱骷髏茶館前,張孝杰從馬車里下來,對十幾名護衛士兵道:“就在這里等我!”
他帶著兩名貼身心腹進了茶館,一名茶姬將他領帶白玉堂,他對兩名心腹道:“你們不用進去了,在這里等候,不準其他來打擾。”
“遵令!”
兩名體格健壯的心腹一左一右在房門前一站,叉手而立。
張孝杰走進了茶堂,這是套間,外面有茶童在煎水,一名美貌的茶姬在里屋點茶,在桌前赫然就坐的,正是大宋參知政事范寧。
“讓小范相公久等了。”
范寧微微一笑,擺手道:“張相國請坐!”
張孝杰坐下,這時茶姬已點好一盞茶,白沫飽滿而不溢出,點得十分完美。
“這是京挺茶,大宋排名第三,僅次于龍鳳茶,張相國在上京也應該能喝到吧!”
張孝杰苦笑道:“京挺茶是有的,但遼國是用煮茶,里面再放些鹽、蔥姜,最后全部喝掉,用來解牛羊肉之膩,沒有這么高雅的點茶。”
“遼國文人之間也沒有嗎”
“有煎茶,但沒有點茶。”
張孝杰端起茶盞聞了聞,香氣撲鼻,他由衷贊道:“茶好,點得也好。”
茶姬羞澀一笑,把另一盞茶端了范寧,范寧又笑道:“再煎一壺茶,然后就沒有你們的事了。”
茶姬點點頭,下去煎茶去了。
范寧笑問道:“談判結束,張相公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按照計劃大概明天就回去,哎!這次本想去密州看看,恐怕沒機會了。”
“張相公祖籍是密州嗎”
張孝杰點點頭,“我曾祖父六十年前來到幽州,他去世后,家人想辦法把他的骨殖葬回了密州家鄉,我祖父和父親都葬在幽州,他們一直希望我能回密州給曾祖父掃墓祭祀,只能下次了。”
范寧笑了笑道:“相信還會有機會,比如下次談判,就可以安排在密州,這樣張相公就能如愿了。”
“如果是那樣,我真的感激不盡。”
這時,茶姬送上一壺茶,然后和茶童都退下去了。
范寧親自給張孝杰斟滿茶,淡淡問道:“我岳父說,張相公找我有私事,會是什么事”
張孝杰沉吟一下道:“如果我想在海外買一座島,你覺得可能嗎”
范寧一怔,他們千方百計誘引耶律乙辛在外海買島,沒想到張孝杰居然主動提出來,讓范寧有點驚愕。
“張相公,這話怎么說”
張孝杰嘆了口氣,“你們還沒有看出來嗎副使耶律平輝其實是負責監視我的,就因為我是漢人,耶律洪基骨子里并不信任我,雖然貴為副相,那只是耶律洪基需要我而已,但我在朝中的地位,卻還不如低我兩級的契丹官員。”
范寧有點明白了,“狡兔三窟,張相公想在海外購島,其實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
張孝杰點點頭,“我得罪了太子耶律浚和皇后蕭觀音,一旦太子登基,他必不容我,恐怕我的家族都會慘遭屠戮,與其到時走投無路,還不如趁現在先留條后路,這件事我之所以不敢對其他人說起,就怕人多嘴雜,泄露了機密,目前只有你我知曉,如果不行,那我就告辭,如果可行,那我們再具體談一談。”
范寧沉思片刻道:“大宋掌握海外島嶼數萬座,送給張相公一座沃野百里的無人島其實也無妨,不過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最后張相公能留一個信物給我,然后我派人去上京找令郎聯系。”
張孝杰聽說是送給自己一座島,他心中大喜,連忙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放在桌上推給范寧,“這是我家傳玉佩,小范相公可派心腹持它找我在遼國太學讀書的次子張周聯系,別人就不用找了,此事還要煩請小范相公保密。”
范寧點點頭,“這件事我會向天子匯報,然后我們單線聯系,不會有其他人知曉。”
張孝杰起身道:“在外面時間太長,會讓耶律平輝懷疑,我先告辭了,這件事就拜托小范相公。”
“放心吧!我會盡快安排島嶼。”
從茶館里出來,范寧便直接來到了皇宮,在紫微殿外求見天子。
片刻,一名宦官將他領進御書房,趙頊放下筆,笑瞇瞇道:“今天怎么想到來見朕”
“陛下,今天有件很意外的事情。”
范寧便將張孝杰想在海外買島,給自己安排后路的事情告訴了趙頊。
趙頊很驚奇,大宋開拓海外居然引來這么多人的目光,連遼國大臣也在關注,他想了想道:“相公覺得我們該怎么應對”
“陛下,微臣這些天一直在考慮耶律乙辛之事,他對海外島嶼也頗為動心,卑職最初考慮把耽州給他,但耽州要作為平島的后勤基地,微臣便考慮從小琉球群島中拿一座島給他,張孝杰也是一樣,可以從小琉球群島中撥一座島給他,前提是他要為我們效力。”
趙頊點點頭,他明白范寧的策略,需要從內部來瓦解遼國,盡可能在遼國心臟打下釘子,所以才利用了耶律乙辛的貪婪,又要利用張孝杰想給自己找后路,這兩人若能充分利用,確實會給遼國帶去巨大的損失,這件事趙頊并不反對。
趙頊便笑道:“這件事朕就交給相公,你可以全權處置,不必再稟報朕,耶律乙辛的事情也一樣。”
“多謝陛下信任!”
趙頊又取出一份草案遞給范寧,“這是王相公提出了兩個變法方案,一個是改革官學,一個是減少冗官,煩請范相公看一看。”
范寧接過報告坐下細看,改革官學是王安石想借建立工學院這個契機,重新對官學體系進行改革。
基本上和歷史上的方案一樣,重視官學培養,擴大太學生人數,建立外院,減少科舉取士,名義上好像是對教育系統進行改革,實際上是有很深的政治意圖。
大宋科舉名義上是給貧寒子弟一個上升機會,但實際上,每次科舉考上進士,基本上都是名門子弟,而且一個家族子弟一連串地考上,科舉上是公平的,但在教育資源上卻不公平,名門子弟占據了最優質的教育資源,他們的子弟當然要比寒門子弟占很大的優勢。
王安石便想在教育資源上進行改革,加強擴大官學,太學生畢業后進入官場,逐漸縮減科舉取士人數。
歷史上,王安石的教育改革還是比較成功的,但也是教育改革上,王安石遭遇到了最大的名聲危機,所有學生使用的儒家經典,都必須采用他的注釋,實際上是奪取了儒家思想的解釋權,把自己提拔到和董仲舒、朱熹等人并列的位子。
正是這件事使他遭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強烈抨擊,試想大宋的文人怎么能允許王安石獨占儒家的解釋權,王安石的名聲由此被敗壞,沒過幾年便郁郁而終。
王安石在草案中還沒有提到教科書的問題,范寧沒有急于表態,他又看第二份裁減冗官的草案。
目前大宋三冗,冗官、冗兵、冗費,冗兵解決得最好,有大量資源安置退役士兵,裁減廂軍,推廣民兵法,置換勞役法。
冗費也解決得不錯,除了鹽鐵被官府牢牢控制外,酒、糖、茶、香料、采礦都漸漸放開,但也不是完全放開,而是將從前官府和少部分商人獲利的模式,改成了官府和大多數商人獲利的模式,實際上官府的利益并沒有減少,而是少部分人的利益被攤薄了。
問題最大的還是冗官,大宋的官員實在太多,權貴子弟要照顧,高官子女要給門蔭,太學畢業生要安置,皇族子弟的爵位,更不用說每三年一次的六七百名進士。
大宋財政,除了軍費外,第二大頭就是官員們的各種俸祿福利,偏偏大宋官員的工資很高,多年來。使朝廷一直不堪重負,只是最近十幾年,隨著海外財源的擴大,加上這兩年大力裁減軍隊,朝廷財政才開始寬裕一點。
范寧拿著兩份草案,沉吟片刻問道:“太后有看過這兩份草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