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夫人的壽宴設在春在堂,而未免小娘子們拘謹,便將她們獨自擺在了聽風院。此院在春在堂不遠處,院外就是片竹林,很是幽靜風雅。
小娘子們席地而坐,每人前面一案幾,上面放著十幾碟的涼菜熱菜。
因多是平日往來交好之家,所以特地上了口味清淡的果酒,三三兩兩小聲談笑。若是以往,早便有人起頭行起了酒令,玩兒起了對詩,全因蕭寶信適才大發雌威,竟將尷尬氣氛漫延到了此時。
謝婉是長房嫡女,與三房的謝珊并列主位,左右兩邊是謝蟬謝娟兩姐妹,之后便是兩側案幾按親疏遠近排排坐。
謝婉與蕭寶信相談甚是愉快,便將蕭寶住姐妹三個安排坐到了首席。
蕭敬愛跟在蕭寶信身邊,人不是她得罪的,可是跟著吃了一路的掛落。終于能借著蕭寶信搭上謝婉了,蕭敬愛不遺余力的示好。
只是這謝婉始終淡淡的,讓她頗有種拳頭打到綿花上的無力感。
“蕭大娘子,我為剛才對你的不禮貌道歉。”
飯至半途,袁九娘手端著兩盞果酒過來,一盞隔空遞給蕭寶信:“我娘教訓我了,不該口不擇言,請蕭大娘子大人大諒,接受我的道歉。”
眾小娘子紛紛看過來,沒在當場看到兩人沖突的事后也都聽說了。
這是,讓蕭家大娘子給打服了?
眼神里有好奇,有疑惑,還有幸災樂禍的。
一時間蕭寶信成了焦點。
其實她一直是焦點,從開席之初明里暗里打量她的就沒斷過。
只見蕭寶信淡淡一笑,“道歉我接受,酒就免了,我這人不勝酒力。”毫不留情地給了袁九娘一個軟釘子,連站起來應付一下都沒有。
袁九娘臉色都變了,暗暗咬牙,若不是與始寧商量給蕭寶信個教訓,以為她會伏低做小,當著這些娘子面前丟人嗎?
等到蕭寶信出了丑,就知道她的厲害!
……
“蕭大娘子也太不給面子了,好歹以后是你小姑,這樣不好吧?”謝嬋笑。“不過一盞酒而已。”
“是啊,你這也未免太打人臉了。”
“看九娘端著酒呢,蕭大娘子好歹賞個臉。”
始寧縣主冷笑,“蕭寶信,你未免也太不識抬舉了。袁家世代公卿,在座的也都是世家貴女,難道請你吃盞酒的資格都沒有?”
“九娘好歹是你未來小姑,你這樣落她臉面,于人于己又有何好處?”
“這話不對了,袁九娘道歉,我阿姐爽快利落的就收了,不能飲酒就不飲,怎么就成了為難她?”蕭妙容吃餅吃到一半都聽出不對勁來。
“你們可別欺人太甚。”
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阿姐生起氣來,我可攔不住。”
言下之意,一會兒她揍你們可別怪我沒攔,是你們自己招欠兒。
剛才就是因為不好好說話,袁九娘被甩地上了,怎么就不長記性?上來道歉就說道歉的事兒,干什么又非得讓人喝酒,喝多了想看她阿姐耍酒瘋?到時候再把她們都揍了。
蕭敬愛腦袋幾乎插盤子里。
來這謝府一趟,算是把能得罪不能得罪,想得罪和不想得罪的都給得罪光了。
她重生之后半點兒先機沒搶到,到處就和蕭寶信吃掛落了。
明明袁九娘人多勢重,占盡主場優勢,人數優勢,可為什么她還是覺得吃虧的會是她們?
以前她還當蕭寶信也重生了,才會處處與她作對,瞧她不順眼各種打壓。可如今這架式,她又有些不太確定了。
這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吃了槍藥,得誰懟誰——
這不像是前世蕭寶信的作風啊。
莫不是里面換了芯子,還是……鬼上身了?
“你們什么意思,當我們謝府是好欺負的,動不動就要在謝府打架嗎?”謝珊皺眉,“我看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若再行鬧事,可別怪我請出護院來!”
范四娘子淺淺呷著酒,面色微酡。“既然你這么不合群,以后就不要摻和到我們之間來,倒盡人的胃口。”
“蕭大娘子,那我便先干為敬了。”袁九娘已經忍到極限,蕭寶信在受眾人奚落之時,她何嘗不在暴風中心,受人打量白眼?
她拿起左手的酒盞就要一飲而盡,誰知蕭寶信忽道:
“等等。”
蕭寶信施施然起身,繞過案幾直接走到袁九娘面前,揚起明艷的笑,令袁九娘幾乎瞬間失神。
然后就見自己左手上的酒盞已經到了蕭寶信的手里,蕭寶信露出頎長光潔的脖頸,仰頭一飲而盡。
“到你了。”她道,紅唇因沾了葡萄酒的紫色而顯得異常妖常。
就這些世家貴女們這陣仗,好像她不把這酒喝下去,集體就要上來吃人了,說酒里沒點兒說道誰信?
看得袁九娘心里一突,“我——”
不字還未出口,眼前的蕭寶信已然有了動作,一把搶過她右手的酒盞,在她甚至還未回過神的時候,只覺得下頜一痛,蕭寶信已經捏著她的下頜,右手拿酒往嘴里倒了。
‘啊啊啊啊啊,我可不想拉衣裳里!’
‘就不該信了始寧的話!’
蕭寶信冷笑,原來竟是在酒里下了腹瀉的東西,還真是陰損。
也是蕭寶信手下留了情,袁九娘掙扎推搡了兩把,她就松開了手,饒是這般那盞酒也倒進去了大半。
袁九娘俯身,手杵著兩腿,這時也沒功夫管什么儀態儀表了,想咬死蕭寶信的心都有了,可是轉念一想不是對手,遂作罷。
想吐,蕭寶信灌的又實在,聽到她咕嘟咕嘟兩口才撒手。
“蕭寶信,你欺人太甚!”袁九娘氣急敗壞地跑出了屋子,她得趕緊叫人準備換的衣裳。她雖沒親眼看到她們下巴豆,可聽著怪滲人,只怕沒少放。
已經偷雞不成蝕把米,她可不想當場表演如廁。
蕭寶信:“明明是我說不勝酒力,你們一個兩個非要我喝,我喝了,你還說我欺負人,到底誰欺負誰?你們長嘴就是說別人的,是嗎?”
她斜著眼睛掃視在場所有小娘子,眼神戲謔中透著股子霸氣:
“袁九娘已經喝了,誰還想來與我同飲,這還有半盞呢?”
這話問的,知道里面下了藥的不敢上前,不知道的瞧這陣勢也覺得不妥,紛紛移開視線又找交好的娘子說悄悄話去了。儼然都當作方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謝姍冷哼,都是沒用的東西,給人下套自己還鉆進去了。
就不該對這些人抱有期待。
“你以為你有多大臉面,誰都想同你喝?”
蕭寶信笑,“你不喝便罷,始寧縣主或許想呢?”
做賊心虛的始寧縣主背脊一僵,臉比背還要僵。
“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