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跟顧朔進一步攀交情的楚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這邊才剛培養出一點苗頭呢，該不會就被這個混蛋一句話給掐滅了吧？
隨后出來的楚曼云瞪了楚涵一眼：“別胡鬧！”
回頭，看到從另一邊走廊過來的楚正雄，楚曼云臉上情緒收得一點不剩。
楚正雄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楚曼云了，在他的記憶力，這個女兒一直是青澀稚嫩的，繼承了妻子的教養，所以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時隔這么多年，那股熟悉感不曾減損反而增強了，但現在他心里卻沒有一絲厭惡。大概真的是年紀大了，開始懷念以前，心也沒以前那么冷硬了。
但楚曼云卻只是禮貌地沖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態度冷漠又疏遠。
楚正雄的臉色便越發冷硬了。
“唉，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外公？”相對于楚曼云的冷漠疏離，此刻楚涵一臉笑瞇瞇的小模樣與其母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可不表示她真的對這個外公有感情，楚正雄什么人沒見過，一聽就聽出她那諷刺的口吻。可不知為何，外公這個詞，意外地撩動人心。
他清了清嗓子：“不想喊可以不喊。”
這還真是個實誠人啊，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楚涵臉上笑容越發膩人了，母親在楚家受了這么多委屈罪魁禍首不正是這個老頭子么？雖然他收養母親有恩，但那恩也是因為外婆，其實跟這個老頭子沒半毛錢關系吧？
當年若非他逼迫，母親能嫁給韓鵬那個人渣，吃盡苦頭？
不過楚涵是有教養的，老頭子再有錯，也不能太不給面子，畢竟看他這模樣真的已經沒多少時日了。
俗話還說入土為安，再大罪過都不要議論死人是非。在他最后的日子，她也不想去當個刺猬，遭他惦記。
“在外人面前，我還是會叫你一聲外公的。”
這話梗死人，楚英臉都綠了，皺眉道：“涵涵，別這樣跟你外公說話！”
面對楚英楚涵就毫不客氣了，直接撇開眼，拉著母親下樓，屁都不給他放一個。
顧朔也擔心楚涵這小性子把老人給氣出個好歹來，畢竟有一層親情關系在，有些事情楚涵來做不太好。
結果他仔細觀察楚正雄，老爺子不但沒有一點不悅，反而眉宇間戾氣都少了幾分。
試問這個楚宅誰敢忤逆他一句，今天被楚涵這么懟一句，他竟然這幅姿態，莫非人老了也容易抖M？
樓下餐廳，就等他們了。
楚涵一進這餐廳，差點被震驚了。
楚家的餐廳非常大，大過了她曾經住過的房子，也大過了如今住的別墅整個一樓大廳。
大概是因為人口多的緣故，一張巨型四方桌，足了十米長，二三十張椅子整齊排列，這排場直有英倫貴族的做派。
估計一頭的人說話，另一頭的人根本聽不清。
相比之下，顧家的產業真的好袖珍，完全沒有這股大氣和豪氣。
她突然很想向顧朔求證一句：我們之前住的是不是是狗窩？
面對這排場，楚曼云和顧朔完全沒壓力。
楚正雄在上首坐下，其他人才敢紛紛落座。
因為今天多了客人，平素的位置有些變動。楚曼云和楚穆的位置分別在楚正雄左右手，楚曼云這個位置以前是楚英的，但現在楚英帶著妻子和兩個女兒在楚穆下手坐下。
餐桌上，嫡庶親疏關系分得特別清楚。
楚暉雖然也是庶出，輩分也低，但一直養在本宅，他的位置便靠前，挨著楚涵的位置而坐。顧朔坐在楚曼云與楚涵之間。
眾人坐定，鈴鐺一按，仆從幫傭齊刷刷端著精美的餐盤上前，一一布餐。就這上菜的陣勢都挺嚇人的。
整個餐廳，連說話聲都沒有。楚正雄甚至沒有作為一家之主歡迎一下楚涵他們三人的到來，默默上菜默默吃飯，因為他一張臉刻板冷漠，整個餐桌氣氛都透著緊張嚴肅。
而且，每樣菜都是先給他上，他不動筷品嘗，其他人也絕不動筷，最悲劇的還是不管這些菜喜歡不喜歡，誰都不敢挑剔。楚涵就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對著面前一碗濃湯，臉都快苦出水了，還不敢不吃。
有那么一剎那，她感覺自己回到了舊社會，正在接受封建殘余荼毒。
“外公……”
餐桌上突然冒出這個聲音，所有人都看過來。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楚正雄漆黑刻板的臉微微動了動。
但楚家的規矩是食不言寢不語，所以他沒有回應楚涵，而是用眼神示意她：你最好說的不是廢話。
楚涵指指女傭手里正往他盤子里夾的小羊排，道：“這個可能不適合你的身體。”
一把年紀了，就吃點你這個年紀該吃的。
楚正雄面色燥紅，脾氣也暴躁，皮膚干癟，怎么看都不是個平素會養生的人。
楚涵這句話成功引來了各種嘲諷的笑，盡管這些人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得很好，但那嘴角，那眉梢，處處透露著看好戲的神采。
他們一直將心思放在兩派之爭上，但卻沒有遺漏楚曼云跟楚涵這次回來也可能會得到遺產的可能。
楚涵能哄得顧家老爺子歡心，還讓顧朔為她保駕護航，本事應該是有一點的。只可惜，這種伎倆放到楚正雄面前，那簡直就是個大寫的愚蠢。
這些年來，楚正雄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準確說，自從楚曼云嫁出去，楚穆被遣送國外，正置壯年的他身體就開始走下坡路。
楚家請的家庭醫生都是全球知名的，他身體上的問題誰都清楚，可醫生叫他吃藥，他偏不，醫生讓他吃清淡點，他偏要往重口味方向發展。
這么多年作下來，現在才油盡燈枯，這得多虧了他底子好，還有不服輸的倔強性子。
為了表示孝道，他們這些子子孫孫的沒少勸過他，結果直接被罵出去。這還直接導致另一個后果，那就是楚家的飯桌上，誰都沒資格點菜，廚房也以他的口味為準。
為了表達一下這些虛假的孝義，他們也不敢吃跟楚正雄不一樣的。
所以此刻楚涵說出這么一句話，而且措辭還沒什么水準，其結果可想而知。
幾乎所有人都等著她被楚正雄丟出餐廳，連楚穆都忍不住多觀察了幾眼局勢，隨時準備救場，結果，楚正雄用餐巾默默擦了一下嘴巴，看也沒看楚涵一眼，對傭人道：“我今天沒胃口。”
那傭人趕緊將那根已經放他盤里的羊排給夾了出來，繼續給其他人夾羊排。
那些沒看到楚涵倒霉的人突然就有點失落了，同時也給自己找了一個強大的理由：楚涵現在是顧家人，顧朔還坐在這里為楚涵楚曼云保駕護航呢，老爺子再不滿，也得給幾分面子。
嗯，一定是這樣！
“我想要這塊……”
同樣的聲音再度響起，眾人再度看過來，便見楚涵盯著冒著熱氣的小羊排饞得幾乎要流口水。
她能不饞么？
顧朔要她吃素一周，作為懲罰，導致她現在看到肉就想多啃兩口。
女傭有一剎那沒反應過來。
楚涵看她的模樣，不是A國人，于是用英語又說了一遍。
女傭這下更惶恐了。
她驚愕，不是因為沒聽懂楚涵的話，而是因為聽得太懂，有一剎那懷疑自己對A國語言的理解能力，如今再聽這句英語，確定了自己的理解能力沒問題，就開始惶恐了。
她在楚宅工作了快十年了吧，從來沒一個人敢在餐桌上挑三揀四。
還有，她這一盤小羊排，選料上乘，條干均勻，最多也就是楚涵選的那塊上面有一塊小碎骨，可這點東西真不至于讓她當眾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啊！
果然出身就決定了一個人的教養和層次，這個楚涵就算被顧家寵著也洗不掉她下等人的癖性。
楚芊楚寧簡直自信心爆棚，這樣的女人一直圍在顧朔身邊，估計他的擇偶標準都被嚴重拉低了。
畢竟怎么看，她們也比楚涵上得臺面不是？
女傭惶恐得不敢動夾子。她到底該不該給啊？這份年薪二十萬的工作她還不想丟啊！
連楚暉都有點扛不住楚涵這精神頭了，在餐桌下拉了拉她的衣服，沖她使了個眼色：你不是喜歡顧朔么？連這么一點美味誘惑都抵御不了，直接被那兩姐妹碾壓了去，值得么？
楚涵默默吞了吞口水：“不能么？”那眼神都有點可憐巴巴了。
楚正雄真的從來沒對誰心軟了，看到她這小模樣，憋了憋氣，剛張嘴想讓女傭給她，就聽見一個聲音提前替他做了決定。
“不能！”顧朔堅定有力地回答，并對女傭溫和笑道：“不用理會她的要求，她只需要喝完面前的湯就夠了！”
別看他笑得那么好看，但絕對是在警告所有布菜的人，誰敢往她盤子里放不該放的東西，后果自負。
在這種豪門工作的人個個心明眼亮，明明那句話只是跟那個女傭說的，可每個布菜的人都自動忽視了楚涵空落落的盤子。
楚涵掀桌，特么的還讓不讓人好好吃個飯？
再看她面前的一碗清湯寡水，別人盤子里都是山珍海味，她感覺自己受了虐待。
楚暉簡直被她那可憐樣激得心肝都不好了，剛要將自己的讓給她，羅非看出他的意圖，立刻用干凈的盤子將自己的分給了楚涵，端過來時還語重心長地說：“涵涵不懂楚家規矩，三少不要怪她。”
什么叫做不懂楚家規矩？你是在罵我的女人沒教養么？
顧朔可不是個好像與的，板正著一張俊臉道：“我在教她顧家規矩，還請外人不要插手！”
好狠！
顧朔對楚涵太狠了！
顧家都搬出來了，羅非能說什么，只得回自己位置上。楚暉突然很慶幸自己沒有像羅非這樣做，要不然真的得碰釘子上。
從這件事楚家人清楚意識到楚涵在顧家的地位。
不就是要了一塊羊排么？顧朔竟然當眾罰她不許吃飯！還有，楚涵認慫也就罷了，楚曼云這個當媽的竟然沒有一點維護楚涵的意思，就讓她這樣被欺負。
嘖嘖，看來傳言并不可信，楚曼云和楚涵可能并不是受寵，顧家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收留她們。
不是有人說顧家有個庶出的跟楚涵訂婚，最后還辜負了她么？
以顧老爺子那正派作風，也許只是為了補償她們才勉為其難將她們納入顧家羽翼之下。
看來，他們可以適當改變一下方針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