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李牧終于看到了長安城的城墻。
這一路走了將近一個月,倒不是腳程慢,而是與唐朝的軍制有關。唐朝的軍制,乃是沿襲了隋朝的府兵制。以均田制的農戶為基礎,于天下各道、州、縣要沖設軍府六百三十四所,總稱折沖府,依編制規模大小分置上、中、下三等,統稱府兵。
府兵又有內府外府之分,內府就是京師地區戍軍,同京師宿衛軍三衛,以及太子三府三衛合稱南軍,與之相應的就是天子親檢的北衙禁衛六軍又稱北軍,前者多為宰相領下十六衛之金吾衛將官所轄,駐地太極宮前朱雀門內,后者一般為親王或內庭中官領,軍銜屬十六衛監門衛,居御苑中。此乃京師地區戍軍,拱衛長安,輕易不會妄動。
通常大將出征,會帶上家將親兵,然后依皇命領內府幾營的兵馬,再聚攏沿途的折沖府的兵,形成一路大軍。而班師回朝的時候,這些折沖府的兵就要各回各家,散伙的時候會發一些錢,等兵部統計完了戰功,再行封賞。這樣做主要是為了防止大將擁兵自重,產生不軌之心。南北朝時,每個凱旋的統帥,回朝第一件事就是清君側,皇帝屁股還沒坐穩,就被自己的大將趕下去了。故此,在隋統一天下之后,嚴令府兵不得召喚不可進京,唐朝基本上都是依循隋朝舊制,這個規矩也就傳了下來。
所以,雖然李績這一路大軍足有五萬余人,但跟他回到京師的,不過幾千人而已,都是他的家將以及從長安出發時帶走的三營禁軍。這些人到了長安之后,也要回歸本營報道。大軍至此化整為零,對皇權夠不成任何威脅。
此乃鐵律,若有哪個將領不按規矩辦事,那就等同于造反。李績當然不會做這等蠢事,所以他沿途遣散府兵,做得極為細致,這樣便耽誤了一些時間。
李牧心里自然是很著急,算算日子,他的老娘孫氏應該已經到了長安半個多月了。他會知道這個消息,是因為七天前,他遇到了完成護送任務返回的王虎一行。王虎惦記定襄城的事情,在護送交接完畢之后,立刻啟程往回趕,與李績大軍正好碰了個正著。這一來一往,時間就算出來了。
著急是著急,但是李牧其實并不十分擔心。因為王虎告訴他,孫氏被他送去了唐儉府上。唐儉聽說是李牧的母親,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王虎臨走的時候,還特意去看望了孫氏,唐儉對她非常照顧,特意收拾出來一個小院,還安排了一個丫鬟伺候。李牧猜想孫氏也吃不了什么苦,只是心里掛念著,想要早些與孫氏相見罷了。
過了灞橋,禁軍三營也各自回營了。只剩下了李績的幾十個家將親兵,到了城門口的時候,早有宮中的太監在此等候,李績直接入宮面圣去了。不過李牧也有人招待,李績早派人傳信回去,他的弟弟李弼等在了這里,見過禮后,李弼讓家將們各自回家與妻兒團聚,領著李牧和白巧巧,還有王虎等住在李家的親兵一道回了位于朱雀大街西面的曹國公府。
“這個跨院是昨日收拾出來的,倉促之間,準備不周,可不要挑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就當自己家一樣,不用客氣。昨日大哥書信中已經說了,你與思文那孩子結拜成了兄弟,那便與我的子侄無異了,若不嫌棄,叫我一聲二叔即可。”李弼是一個很和氣的人,長著一張笑面,與李績大不相同。人家既然已經如此說了,李牧當然不會給臉不要臉,立刻叫了聲二叔,惹得李弼哈哈大笑。
來到花廳坐定,李牧道:“二叔,我想問個事兒,您知道唐儉大人的府邸在哪么?”
“唐儉大人?”李弼看了眼李牧,似乎有些怕搞錯了,忽然一拍腦門,道:“看我這個記性,差點忘了你就是大哥書信中提及的那位冒死逃營送信的義士!唐大人的府邸離咱家不愿,咱在朱雀大街西邊,他在東邊,過了街不遠就是。怎么,想找唐大人敘敘舊?”
“啊,不不不。”李牧趕忙擺手,那唐儉五十多歲了,他找人家敘什么舊,便把前因一說,道:“我娘已經在唐大人家叨擾多時了,我既然已經來了長安,應當把我娘接過來團聚才是。”
“對!這樣做對呀!”李弼撫掌笑道:“你能有如此孝心,實屬難能可貴。不過也不差這一日,今天先歇息一下,晚上等大哥回來,再好好吃喝一頓,權當接風洗塵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做也不遲。你若擔心你娘放心不下,我這就差人去告訴一聲,也就是了。”
主人家都這么說了,李牧也不好強求,笑著點點頭,道:“那就麻煩二叔了。”
“不麻煩,麻煩什么。”李弼笑著擺擺手,起身道:“我這就去安排,你們先休息,晚飯之前,我再來叫你們。”
說著,李弼便走了,李牧一直送到跨院門口才回來,見白巧巧正在看著花廳里的一個擺件發呆,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走過去把那個擺件拿起來放到白巧巧手里,道:“想看就拿起來看啊,怕個什么,這東西再金貴,能有我懷里的玩意兒金貴啊?”
白巧巧大驚,道:“那東西你還帶在身上?你沒交給大將軍嗎?”
“我是要交給伯父的,但他說還是等陛下宣我入宮時,我親自獻給陛下更好。”那日李牧和李思文玩笑似的拜了把子,李牧自己都沒當真,沒想到李績卻當真了,讓李牧改口叫他伯父。這當然是件好事了,李牧臉皮這么厚的家伙,自然打蛇隨棍上。白巧巧卻不好意思改口,仍以大將軍稱呼。
話音未落,李弼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大侄子,快!宮里來人宣你進宮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