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把李思文扶起來,找了把椅子讓他坐了,來到李績面前,道:“義父,此事沒有及時告知您,確實是我的過失。但是那個娜扎的身份,我與思文著實是不知。思文雖然行事孟浪一些,但是在大事上,他還是不糊涂的。若知她是隱太子的女兒,思文絕不會把她帶來長安,我若知她的身份,也絕不會幫著思文隱瞞。”
李牧態度愈發誠懇,道:“義父,所謂不知者不怪。思文幫助娜扎,乃是義氣之舉,義父怎么能說他做錯了呢?”
還有一句李牧沒說,到底是誰走漏的風聲,李績是怎么知道的?
很快,他的疑惑就解開了。李績聽了李牧的話,把手里的鞭子丟到了地上,李弼趕緊走過來,把鞭子撿走了。沒了鞭子,李績總不至于像個市井流氓一樣踢打吧。
“義氣之舉?義氣之舉便就是對的么?不知者不怪?不知者殺人,便就無罪了么?李牧,你應當明白,有罪與無罪,皆在陛下一念之間。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有些禁忌是碰不得的!你當我是如何知道的?”李績瞪向李思文,氣得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指著他罵道:“這個逆子啊!我本給他說和了江夏王之女,只等過了六禮,便可成婚。誰知就在剛才,江夏王府派人過來,說這門親事不成了?我問緣由,才知道這小子闖了大禍!你卻把他藏在府上,這等事情,你包庇得了他么?”
“江夏王?”李牧納悶地想,江夏王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難道江夏王在天上人間也有眼線?不能啊,都是宮中的禁衛,不可能有江夏王的眼線。而他今日從家里到宮中,又從宮中出來到天上人間,一路之上雖然馬車行得慢了些,卻也沒有什么太耽擱的地方,誰能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呢?
忽然,李世民浮現在了李牧的腦海中,心里咯噔一聲,他想起李世民說的話,他說沒想殺誰,但是還有那么一句話,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江夏王乃是皇親國戚,他的女兒也是皇室貴女,若李世民要責罰李思文,必然不會讓皇室貴女嫁給他。
難道……
李牧趕緊把今日入宮的事情說了一遍,李績聽罷,嘆氣道:“李牧,你還是欠缺閱歷啊!陛下素來英明而有主見,豈會因你一個孩子的話改變主張?今日你入宮或者不入宮,思文和那個女子的下場都已經注定了。而你說的話,只影響陛下對你的看法罷了。你的應對還算是得當,但是陛下絕不會因為你替思文說幾句話,就不追究他的責任。當年那個胡姬是我送出去的,此事陛下并不十分知道,但是你卻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如今又是思文把人帶了回來,全都是我父子的干系,陛下焉能不氣耶?”
“哎呀!”李牧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忽略了這一點,他以為像李績這等謹慎的人,在李世民登基之后,會把這件事稟告上去的。但是他沒有想到,娜扎母子被李績送走之后,他沒想過這對母子還有回來的一天,因此幾乎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如今李牧在李績之前說了,等于是把李績坑了。如今在李世民的心里,李績‘欺君’之罪,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義父,這都是我的過失啊!”
李績擺手道:“我這兒倒是不打緊,畢竟我剛立下大功,陛下不會降罪于我。但是思文這小子……唉!罷了,我這就進宮請罪,希望陛下能寬宏大量……”
正說著話,忽然門房狂奔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公爺,二爺,來、來了,宮里來人了!”
門房話音剛落,高公公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這是在干嘛吶,都沒個人來支應著。喲,侯爺也在吶,公爺也在……嘖嘖,縣子也在,好呀,倒省事了。”
李績趕緊迎出來,與高公公見禮,看到他身后小太監捧著的圣旨,臉色有些僵硬了起來。
李牧也有點急了,道:“公公,這是……”
高公公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道:“侯爺,您也瞧見了,咱家是來傳旨的。”
“可是陛下已經答應我……”
“侯爺,還是先傳旨,有事等會再說。”
高公公面容一肅,從小太監手里拿過圣旨展開,自李績以下,趕忙行禮聽旨。
“詔曰:開國縣子思文者,器識恢宏,風度沖邈,宣力運始,效績邊隅。今特賜定襄為其封地,望用心經營,造福邊民。許招募流民充折沖府兵,為朕戍守邊疆,望用心用命,不得擅離職守,非特召不得還朝!自見詔書起,立即打點行裝赴任。詔書如右,主者施行。”
高公公念完,把圣旨合起來,遞給李思文,道:“定襄縣子,領旨謝恩吧?”
李思文拜倒在地,雙手接過圣旨,道:“臣謝陛下恩典。”
高公公又恢復了笑瞇瞇的樣子,道:“陛下口諭,讓咱家送定襄縣子一程,時候不早了,縣子快些收拾行裝吧,咱家在這等著。”
李思文抬頭看了李績一眼,李績點了點頭,雖然李思文被趕出了長安,而且是非‘特召’不得還朝。但是畢竟保住了爵位和性命,這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不能再過于奢求。
李弼把李思文扶了起來,去后宅收拾行裝。高公公看了一眼,又拿出一份圣旨。
“大將軍,這份旨意是給你的。”
李績愣了一下,趕緊躬身,道:“臣恭聽圣諭。”
高公公把圣旨展開,道:“詔曰:突厥逆亂,兇國害民。大將軍李績,出兵云中,大勝而還,此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不可不賞。特進李績為英國公,賜金十萬,良田百頃。詔書從右,主者施行。”
李績拜下,雙手接過圣旨,道:“臣謝陛下隆恩。”
高公公笑道:“英國公,恭喜了。”
“多謝陛下隆恩。”李績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向太極宮方向行禮,感慨萬千道:“我本是戴罪之臣,還未及向陛下請罪,陛下卻賞賜于我,實在是心中有愧啊。”
也不怪李績會如此感慨,國公雖然都是從一品爵位,但國公與國公之間,地位卻還有差別。國公的封號,一般分為三等。第一等,為春秋戰國諸侯國的國名,如齊楚燕韓趙魏秦。一般都是皇親國戚,皇子王孫等才配享有。而第二等的封號,則是體現此人功績的字,例如李績的‘英國公’,而第三等,則是古時的地名,例如萊國公,曹國公,梁國公等。一個字的變化,便把李績從第三等國公,提拔到了第二等上。僅次于皇親國戚,絕對是一項殊榮了。
“英國公哪里的話,陛下讓咱家告訴英國公。昔年往事,不足為道。英國公的忠心,陛下心中是清楚的,這道旨意,便是叫英國公安心的。”
“請公公轉告陛下,李績唯有肝腦涂地,才能報答陛下隆恩之萬一。”
高公公笑瞇瞇地應了,李牧伸著脖子往高公公的身后看,沒有看到第三份圣旨,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李績請高公公大堂就坐,高公公道:“侯爺,陛下雖沒有旨意給你,但是陛下可是特意囑咐咱家回去的時候要到侯爺府上,傳一個口諭。”
李牧起身便要行禮,高公公忙攔著,道:“侯爺不必拘禮,陛下就是告訴侯爺,明日記得上學。”
李牧深吸了口氣,才沒郁悶得憋死過去,道:“我一定回去的,其實陛下根本無需擔心。誰不知道我這個人,最愛的就是學習,誰也不能阻止我學習的熱情。有了這么好的機會,我怎么會錯過呢?”
高公公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似的,開懷大笑了起來,道:“侯爺的話,咱家一定一字不差地轉告給陛下。”
閑談了幾句,李思文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換了一身衣裳出來了。他的身子骨本來是很弱的,但是這半年在定襄,跟工匠們一起干活,已經捶打了出來,因此還挺得住。
李牧見白根生和王虎也都背著一個包裹跟在李思文身后,便明白了二人的意思。王虎必定是李績安排的,李思文鬧了這么一出,他再也放心不下,讓這小子一個人胡鬧了。王虎跟著去,便是看著李思文的。而白根生,則是因為李牧曾隨口說的那句話,這小子是奔著折沖府去的。
李牧來到白根生旁邊,道:“你想好了?此去定襄,說不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你這么走了,不跟家里說一聲?”
“姐夫不就是我的家人么?我跟姐夫說一聲就行了。家里那邊有姐夫在,我也不用擔心。若去辭行,少不得又是一陣哭哭鬧鬧,我聽得煩得很。等到了定襄,寫封信回來就是了。”
李牧擰著眉頭道:“你小子還會寫信?”
白根生漲紅著臉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跟王大哥學得寫字,還讀了兵書呢!”
“喲喲喲……看把你給能的。也好,大丈夫功名自當馬上取,你有這個志向,我很欣慰。”頓了一下,李牧又道:“這邊一切有我。”
李牧拍拍白根生的肩膀,又轉頭看向了李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