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有專門往來太極殿與皇城各司的傳話太監,這可是一個肥差,宮里的人,哪有白跑腿兒的,就算是摳門的人,也得打賞個幾十文行腳錢,因此這傳話太監的位置,非高公公這個總管太監的干兒子不可,而且還是輪換制度,每個月都換人,好處總不能一人得了不是。
各衙門基本上都能混到行腳錢,唯獨一個地兒,別說行腳錢了,連口水都沒有。這個地方便是御史臺,以前蕭瑀做御史大夫的時候,偶爾還能有點,但魏征做了御史大夫之后,竟嚴令御史臺上下,不得與宮中有金錢往來,如果被他發現了,他就會奏本彈劾。
太監們哪受得了這個,再說,為了幾十文的賞錢也犯不上。因此這御史臺,便成了傳話太監最不愿意來的衙門。
但是無奈圣命難違,不愿意來,也得把話傳到了。
今兒打發來的也是高公公的一個干兒子,來到這御史臺,在魏征的值房尋到了他,硬邦邦道:“圣上口諭,魏征接旨。”
魏征正在寫字,聽到聲音擱下筆,躬身向太極殿方向行禮,道:“臣魏征,聆聽圣諭。”
太監把魏征的奏折丟在他的桌案上,道:“陛下說了:魏征,你斷了這個念頭,山東士族與朕離心離德,朕斷不應允!”
魏征看了一眼散開的奏折,上面鮮紅的一個大叉,力透紙背,便能猜想到李世民看到奏折時的憤怒程度了。
“請公公轉告陛下,魏征知道了。”
太監看了眼魏征,咳嗽了一下,伸出左手,拇指與食指輕輕捻動。他是這么想的,傳話不給賞錢也就罷了,帶話還不給,有點說不過去吧,堂堂國公,三品大臣,不能如此不要臉吧。
他顯然是低估了魏征,魏征看到太監的暗示,微微一笑,道:“公公的手可是抽筋了?”
“……”太監的表情僵在臉上,甩了一下衣袖,冷哼了一聲,道:“不勞魏公費心,咱家復命去了。”
說罷,轉身便走。
魏征也不送,自顧回到案后,把被退回來的奏折撿起來,隨手丟到一邊,又拿起筆,沾了墨汁,繼續把未完成的墨寶寫完。
財源廣進!
四個大字,乃是隸書,工整有序,雖不及當世書法名家,如歐陽詢、虞世南等人,卻也有自己的風骨在里面,不失為一幅好作品。
魏征寫完了,端詳了一下,用了印。等墨跡晾干,魏征把這幅作品卷了起來,用紅繩系好,拿著離開了值房。
他前腳走,后腳高公公就來了。太監被魏征落了面子,回去自然要添油加醋。魏征只說了一句‘知道了’,但在他惟妙惟肖的表演之下,愣是演出了傲慢的感覺。同樣的一句話,不同語氣說出來,意思截然不同。李世民看了太監的模仿,心中便想,魏征這廝,這是擺明了冷嘲熱諷啊!實在是氣不過,便讓高公公親自跑一趟,要魏征過去,他要當面問話。
可是高公公到御史臺時,魏征已經走了。詢問值房書吏,得知魏征今日告了假,早退了半日。這倒是稀奇的很,高公公是知道魏征的習慣的,他除非是像前些日子,實在病得起不來了,平日里是不會告假的,早退的事情,更是不會發生在魏征的身上,他今日竟然告假,這是為何呢?
高公公是猜不著了,只好回去如實報告給李世民。這一來一回,耽誤了不少工夫。李世民的氣也消了差不多,心想著總不能為了這么點的事情,派人去追魏征,便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這事兒也就算是過去了。但他心里已經下定了決心,山東士族要修路這件事,他絕對不會應允。任憑魏征怎么折騰,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他就不信,山東士族還敢反了不成!
從開業到售罄,一個時辰不到,剩下的時間,都是用來收禮和記賬了。期間給孩子們授課結束的魏瓔珞也帶著珍珠過來幫忙,魏瓔珞能寫能算,珍珠又是個勤快能干的丫鬟,主仆二人一起幫忙,緩解了很大的壓力。
“一共多少錢?”
“等一下。”魏瓔珞已經可以熟練地運用四則運算,而且算得飛快,李牧站在旁邊看著,心算還沒結束,魏瓔珞已經算出來了,道:“禮品折算全部加上,差不多三萬貫上下。”
“才這么點錢。”李牧大失所望,拿起賬本翻了翻,嫌棄道:“這些勛貴也是太摳門了,隨個禮嘛,幾十貫也拿得出手?還是程伯父出手闊綽啊,三千貫,還是很給我面子的。欸?這里怎么有個一萬貫,哪個土豪如此大方?”
“還能是誰,便是你那三……”李知恩差點把‘三姨太’三個字說出來,還好及時醒悟,住了嘴,李牧瞧了她一眼,李知恩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改口道:“是牡丹夫人,剛剛在你去前院的時候,她來過了。正趕上人多,便又走了,說是先去天上人間等咱們。”
“哦,原來如此。”李牧恍然,看著賬本上寫著的一萬貫,心中也是驚訝。他知道王鷗不缺錢,這點從程咬金的言語中,還有王鷗平日的做派上都看得出。但他沒想到王鷗是如此的不差錢,隨禮一萬貫,這可不是小數目啊。李牧自認視金錢如糞土,但若誰家鋪子開業,他也肯定舍不得隨禮一萬貫,這錢是大風刮來的不成么?
錢當然不可能是大風刮來的,李牧也不覺得王鷗是不知道珍惜錢財的人。那么只有一個解釋了,這個傻女人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取悅白巧巧,或者說取悅自己,一萬貫吶,真是豁的出去。
李牧不禁感覺非常愧疚,雖然他不認為錢能代表感情,他也不差這一萬貫,但是愿意花這么多錢,本身也說明了王鷗的態度。李牧不禁想,王鷗為自己做了這么多,而自己似乎沒有為她做過什么,這歉疚之情,便油然而生了。
是該為王鷗做點什么了。
見李牧看著王鷗的名字發呆,李知恩便又習慣性的吃醋了,她伸手碰了碰李牧的胳膊,小聲嘟囔道:“主人,我要是有一萬貫,我也愿意拿出來。”
李牧啞然失笑,道:“這你也要比,有什么意思?都是一家人,區區錢財,何足掛齒?”李牧把賬本塞到李知恩的懷里,道:“好了,小管家婆,賬本收好了,以后還要以此為憑還禮呢。禮金這東西,揣不進自己兜里,早晚要還回去的。”
“知道。”李牧叫她‘小管家婆’,李知恩心里開心了不少。她就喜歡被李牧特殊對待的感覺,小管家婆這個稱呼,可是自己獨享的呢。
李牧轉過身來,對院子里的人喊道:“大伙都動動手,看哪個庫房空著,先把東西搬進去鎖起來,等忙活完了,都去天上人間吃飯,我訂了最好的席面,今天開懷暢飲,不用替我省錢!”
老胡等人聽到這話,忙道:“咱們就出了點力氣,怎敢讓侯爺破費,天上人間咱們這等粗人如何去得,還是算了——”
“我說去得就去得,休要推辭!”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喊了一聲:“爹!”
李牧嚇了一跳,趕緊道:“用不著這么感激涕零吧,就吃頓飯而已啊,怎么連爹都叫上了……”他轉過身來,愣住了。門口站著這人是誰呀,這不是魏征嘛!這老小伙兒,怎么也給自己送禮來了呢?
這種感覺,怎么好像要飄起來了呢?
李牧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翹,他極力想忍著,還是沒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魏公,你也來給我道賀啦?真是稀客!快快快,快請進啊,在門口站著干什么?”
魏征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若不是沒有辦法了,他怎么會登這個門。看李牧這副嘴臉,魏征覺得自己快吐血了。什么叫做小人得志,眼前這一幕,就是小人得志。這副幸災樂禍的嘴臉,在李牧身上演繹的是淋漓盡致!淋漓盡致!
魏征咬著牙根,強忍著沒有原地爆炸,擠出一絲笑容,走了進來。
魏瓔珞趕緊迎上去,關心道:“爹爹,您的病好些了嗎?女兒十分牽掛——”
“我沒有你這個女兒,我已與你斷絕了父女之情!”
魏瓔珞一下子便哭了出來,泣不成聲:“爹爹——”
李牧見狀不高興了,把魏瓔珞拉到身后,瞪著魏征道:“魏征,給你面子叫你一聲魏公,不給你面子,你在我這兒就是老魏,你裝什么呢?你這女兒對不起你嗎?在我這里打工干活,賺了錢一文不留,偷偷送回去給你治病,還對不起你?你現在能活著站在這里冷言冷語,是因為人家!你這人還有良心沒有?說出這種沒人性的話來!”
“這……”魏征尬在了當場,喃喃道:“可是夫人告訴我,這錢是——”
“我不知道你夫人說了什么,但肯定是騙你的。那日你家門房來取錢,我親眼看見的。你這個老東西,人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竟然不認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做錯了什么?你與我爭斗,輸了只能說明你自己沒本事,把責任都推到自己的女兒身上,你就這么做人家父親的?呸!不要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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