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侯爺!”
“侯爺安康!”
江湖人不會說什么吉祥話,但那也是沒逼到份兒上,此時面對未知的可能性,一個個滿臉橫肉的大佬,都學會了吉祥話。
李牧從馬上下來,白鬧兒趕忙迎了上來,外人在場的時候,李牧對白鬧兒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在唐朝的社會環境,他也只能如此,這是一個崇尚孝道,仁義的時代,無論他有任何的理由,白鬧兒終歸是他的岳父,他若不敬,是會被非議的。
李牧請白鬧兒坐下,示意眾人都坐下,為了今日的‘盛會’,白鬧兒不知從哪里搞來了幾十條板凳,倒是不用擔心坐不下。
李牧沒坐,而是站在白鬧兒的身邊,倒讓白鬧兒十分的不自在。
“今兒我召集諸位來,是有幾件事通知諸位。”
眾人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有些稍微聰明的人,注意到了李牧用詞的,他說的是通知,而不是商量。在場的人,都至少是一坊的大佬,如何能不明白一詞之差的用意?看來今天逐鹿侯擺下的是鴻門宴了,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跟誰商量。
“如今長安城的街坊,太亂了。”李牧失望地擺了下手,道“亂的讓人心寒吶。譬如說,前幾日內務府錦衣衛轄下的城管大隊,在清理占道經營的時候,竟出現了與之對抗的刁民!”
聽到‘刁民’二字,不少人都變了臉色,這些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因為橫空出世的‘城管大隊’,攪亂了他們本來平靜的‘看場子’生意,有些人心氣不順,就指使手下的人使絆子。但他們也都知道,大勢不可違,所以都是象征性的反抗了幾下,最后也都認慫了。
沒想到,李牧竟然剛開始就提了出來。
“我這個人啊,求真兒,就隨便調查了一下,調查的結果,讓我很是失望啊。”李牧揮了下手,只聽四周忽然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不知有多少人齊踏,才能發出如此大的聲音。眾人驚懼,起身四望,這才看到不知什么時候,京東集已經被禁軍圍了起來。
雖說都號稱是‘一方大佬’,但說到底也就是潑皮混混,誰經歷過這種陣勢?再沉得住氣的人,此時也失了魂魄了,有人驚懼道“侯爺!這是什么意思,我等可沒得罪過侯爺!”
“知道,我也沒說你們得罪我了。”李牧嘴角勾起一絲笑容,道“你們若是得罪了我,小命早就沒了,這是讓你們先長點記性,教教你們道理,別心存僥幸,不該做的事情,要是做了,早晚會找上門的。”
話音落下,禁軍合圍,逐漸水泄不通。從隊列中走出幾名禁衛,手里拿著畫像,在眾‘大佬’中查找了一番,把畫像中的人找到,反剪著雙手捆了起來。
有人要喊,被打了一拳,掉了幾顆牙齒,又用麻布塞住了嘴巴。
都抓完了,一個校尉跑到李牧跟前,道“侯爺,按照圖畫上的人,一共抓了十二個,還有一個不在。”
“嗯。”李牧點點頭,齜牙笑道“很不錯嘛,我傳消息叫人過來,竟然還有敢不來的,看來背后的根基很硬。但我這個人吧,就是喜歡硬碰硬,校尉,派一隊人過去,把沒來的人都給老子抓來,就說是我說的,誰敢保,就是跟我李牧作對,有沒有那個本事,自己掂量!”
校尉領命而去,幾個被捆的‘大佬’都被按著跪在地上,房遺愛帶著他的隊員們,從禁軍讓開的道路進來,接替了捆人的禁軍,押著這些人。
李牧看到了隊列末尾的李承乾,還是那么黑,那么瘦,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看到這樣的場面,他已經不再驚慌了。
“諸位,不用慌,抓起來的都是犯事的人,你們沒犯事兒,就不必擔心。”他踱步來到被捆起來的人跟前,瞅了瞅他們,對房遺愛道“房隊正,長安城管理條令,他們所犯的罪行,應該是怎么個量刑法?”
房遺愛朗聲道“回侯爺的話,這些人攛掇市井之徒,違法對抗長安城規劃,已經觸犯了律法。按照管理條令,應當拘役半月,罰款二十貫!”
“拘役啊、”李牧明知故問道“拘役是什么意思,解釋解釋。”
“拘役,拘,關押,役,徭役。拘役半月,就是徭役十五日,且要關押在牢里。”
“哦,那么有沒有什么替代的辦法?你看這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當街徭役,恐怕與他們的身份不符啊。”
房遺愛目不斜視,繼續答道“回稟侯爺,律令中有解決此問題的辦法。拘役三月以下,視為輕犯。輕犯者,可以銀錢代替拘役,標準為,每日核算十貫,以他們的罪行,只需沒人繳納一百五十貫,即可免除罪行。但若一年內再犯,則兩罪并罰,拘役和罰款都要加倍。”
“還有這么好的事情么?”李牧低頭看向其中一人,道“這位兄臺,你以為如何呀?是打算拘役啊,還是打算交錢?”
此人已經嚇得兩股戰戰,但一百七十貫,對他來說,著實不算是小錢,他雖然有一坊之地做為地盤,每年進項不少,但他也需要打點上下,手底下還有一票潑皮無賴指望他吃飯,實際上落入口袋的沒有多少,一百七十貫,著實肉疼。
“得罪了侯爺,咱們認罰,只是這一百七十貫也太多,侯爺,能不能少點——”
“少點?”
“欸,少點。”
“啪!”一個大嘴巴子,扇得此人一個趔趄,吐出一口血來。眾人皆驚懼,一個個都錯開了視線,不敢言語。
“少點?給不起,你就別得罪我,得罪了我,還想講價?老子是跟你做買賣呢?”李牧啐了一口,道“我告訴你們,今天能收你們的錢,是本侯仁慈,也是念你們初犯,下一回再犯我手上,我就把你們扔到灞橋底下喂魚,本侯言出必踐,不信可以試試!”
無人敢說話,李牧哼了一聲,又繼續道“這是頭一件事,第二件事,是告訴諸位。從今日起,長安城的市井,再沒有地盤一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管你背后的勢力是誰,是龍你盤著,是虎你臥著,有屁你憋著,都得聽我的,各方面的利益,由我來調配。”
還是沒人說話,乍聽到這話,眾人都以為李牧是瘋了,但是細想,他確實有這個實力。這可是剛剛推動了新政,讓五姓七望和朝廷百官都拿他沒辦法的人物啊,區區潑皮無賴,誰能阻擋他?哪怕是背后有人,又誰是他的對手呢?
“從今往后,長安城一百零八坊,要統一調度,利益么,也是統一劃分,免得內耗。”
“你們也都知道,我是工部出身。工部,蓋房子的衙門。做事情,也跟蓋房子一樣,講究的是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穩不穩,房子怎么蓋,就是一個學問了。”
“大多數的房子,都是三開間,寓意為天、地、人三才。中間加兩道梁,加上前梁、后梁合計是四根梁,每根梁的兩端各有一根柱子。這樣就是八根柱子,也代表了四面八方。三開間,四根梁,八根柱,構成了一座房子的基礎,行話叫‘四梁八柱’。”
“往后,長安城也是如此。東城西城,各分一半,兩個梁,四個柱,一個梁,兩根柱,總管事情。在四梁八柱之上,又有天地人三才,分管事情。三才之上,有一位龍頭,所有人都要奉龍頭為主,不可違抗。違背龍頭者,共誅之。”
“今天,跟諸位兄弟見見面,也是通知你們這個消息。三日之后,再次集會,推舉四梁八柱。這三日,你們大可互相聯絡,為自己爭取,也可以想辦法,把我除掉,這樣你們就還和從前一樣,不用受我的管制。本侯給你們時間,但三日之后,若本侯還站在這里,那就是勢在必行,再與我作對的,就是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你們!”
說罷,李牧一揮手,禁軍讓開了一條路“話說完了,你們走吧。”
眾坊大佬默默起身,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們已經被沖擊得有些傻了,突遭變故,誰能受得了啊。吃了十幾年的飯碗,一朝就砸了,碎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這讓誰能接受的了!
眾人殺了李牧的心都有,但無奈,實在是做不到。這種混雜了屈辱的無奈感,險些讓他們精神崩潰,不少人走出京東集的時候,腳都軟了。
房遺愛押著被捆起來的人去收錢了,李牧也囑咐他們,今日沒來的人,暴揍一頓,罰雙倍的罰金,毀了他們的勢力也就罷了,沒必要趕盡殺絕,他們若有腦子,帶著積攢的錢,還能做一個富家翁,但若他們沒有腦子,還想著頑抗,那就丟河里喂魚,沒什么好說的。
眾人散盡,白鬧兒把李牧迎進雜貨鋪喝茶,二狗也陪在跟前。白鬧兒心里頭癢癢,實在是忍不住,看著李牧把茶盞放下,搓手問道“好姑爺,你剛剛說龍頭——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沒有?”
李牧看他一眼,故意道“我都說了,當然是有啊。”
“那我——”
“丈人,你照照鏡子,覺著自己像龍頭么?”
“呃、”白鬧兒被噎了個結實,喃喃道“不像、不像……”
“怎么就不像了!”李牧忽然笑道“丈人,你該有點自信啊。你是我李牧的丈人,人雖然不咋地,但勝在生了個好女兒,你像不像龍頭沒關系,我讓你當就是了,但你得記住一個事兒,龍頭可以是龍頭,但你不能不懂裝懂,指手畫腳,你要是能做到這一點,讓你做龍頭也無所謂。”
“能能能!”白鬧兒沒想到會有如此的反轉,樂得后槽牙都出來了“姑爺,我肯定不會亂說話,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讓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我替你當個擺設就行,啥說的都沒有。”
“行,那就這么定了。白龍頭,先恭喜你了。”
“誒誒誒,謝謝姑爺。”
李牧起身,白鬧兒一直送到門口,看著他上了馬,兀自還不肯回屋,一直看著李牧出了坊門,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由于李牧調動了禁軍,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聽高公公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李世民蹙起眉頭,道“李牧這又是要干什么,他不是要休假么,怎么又惹出事端了,這小子是真不能消停啊。”
高公公注意到李世民的臉色,雖不解,卻也沒有動氣,小心翼翼道“陛下,老奴倒是覺得,逐鹿侯此番倒是有心了。”
李世民瞧向他,道“又替那小子說話?”
“老奴哪敢,實話實說而已。”高公公見李世民沒生氣,膽子也大了些,繼續道“陛下您忘了,上次看到太子被幾個刁民難為的事情了?老奴后來打聽得知,那對刁民夫婦,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指使?”
“是的。”高公公解釋道“原來這市井間啊,也有不成文的規矩。比方說一條街道,誰在哪兒可以擺攤,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亂中有序。專門有無賴潑皮管這些,若是交了保護費,則可安穩做生意,若是不交,他們就要來搗亂,讓你的生意做不成,交的錢多,地段就好,交的錢少,地段就不好。”
“城管大隊肅清道路,影響了不少人的進項,所以他們就攛掇一些刁民與之為難。太子正是受了這個氣,剛剛聽說逐鹿侯今天做的事情,老奴便想,或許逐鹿侯此舉,是在為太子出氣呢。”
“呵呵、”李世民哼了一聲,道“朕卻覺得,你想得簡單了。”
高公公奇怪道“難道還有深意不成么?”
“李牧做事情,哪次不是一舉數得,若是給太子出氣,他把人打一頓也是出氣,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李世民篤定道“朕雖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但可以肯定,他絕對是有目的的,暫且不用去管它,三日之后,就知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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