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釋輕輕地關上了沈信言臥室的房門,站在外間,嗟呀不已。
低聲道:“我從宋相那里來。聽說沈兄突然病倒,我們都嚇了一跳。太醫怎么說?”
沈信行知道這是兄長同科的進士、繼任者,神情恭敬著將張太醫的話復述了一遍,傷感道:“家兄這二年心力交瘁,都是我無能,家里外頭都幫不上忙……”
說著便哽咽起來。
公冶釋同情地看著這個自幼在兄長羽翼下、一直都長不大的沈家三郎,拍了拍他的肩,嘆道:“不是誰都能有這樣驚才絕艷的長兄的。”
隗粲予安靜地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公冶釋環顧一周,試探道:“曾聽說沈兄有個寶貝女兒,極是心愛。這樣日子想來是在床前服侍的。如何沒見?”
你一個外男,我家才長成的姑娘為何要出來見你!?
沈信行心下頓時大怒,臉上便帶了不虞出來,才要說話,便被隗粲予截口:“夫人傷心過度,小姐送夫人回臥房了。”
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公冶釋隨口贊了一句:“果然是個孝順孩子。”
見不著,也就算了。此事反正來日方長。
想了想,又問實一句:“太醫既是那樣說,明日上朝可不能讓沈兄再掙扎著去了!”
沈信行和隗粲予同時頷首:“必定如此。”
于是叮囑了幾句好生保養,便即告辭。
送至門前,沈信行吁了口氣,卻又覺得哪里不對,問道:“隗先生,這位公冶侍郎,竟真的只是來探病不成?”
一邊漫步回外書房,隗粲予一邊拊掌笑道:“三爺這一個探字用得極好。”
沈信行愣一愣,怒將起來:“他們竟不相信兄長是真病,認為他是裝的,來探虛實的?”
公冶釋回到宋府,嘆息著將情形稟上:“信言渾身火燙,的確是病倒了。那是裝不來的。”
宋相擰眉:“這么點子事,竟嚇病了?”
頓一頓,問道:“可見到他那女兒?”
公冶釋斟酌一下用詞,搖頭道:“沈家守禮得很,如何肯讓我這外男見?說是在安撫傷心欲絕的母親。”
宋相展了眉頭,滿意捻須頷首。
秦躺在簡陋的船艙里,睡不著。
已經入川了,明天就要登岸換馬,再忍忍就好。
因為熱,他敞了懷,平日里藏在長袍下的壯碩胸膛露了出來,倒是并不瘦弱。
他在默默地回想今天剛收到的章揚從京里送來的信件。
彭伯爺神出鬼沒,落腳地沒個準。他收到的這封信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前發出的了。
左藏案沒動靜。
沈家的二爺被派去太原抓盜匪了。
嗤!這馬虎眼打得!
誰不知道那個沈信誨是個蠢貨?!
至于自己那封信,沈二收到了,什么都沒說,哭笑不得地放了起來。
想到這里他有些埋怨章揚。
什么叫“什么都沒說”?
怎么可能“什么都沒說”?
沈二那個厚臉皮,根本就不知道害羞為何物!她肯定已經開始派人打聽彭安貞其人了!連這都查不到!
我養這個幕僚到底是干嘛吃的?!
也不知道沈二對彭吉此人會不會滿意……
還有,哭笑不得?放了起來?
為什么“哭笑不得”?
是因為我給她做媒?
我早就說了要幫她尋一門最合心意的婚事,她難道忘了?
放了起來……
嗯,是我那封信……她放了起來……
秦覺得船艙里愈發悶熱,翻了個身,悄悄地清了清嗓子。
風色在外頭輕輕叩門:“殿下,沒事兒吧?”
秦含糊地嗯了一聲。
風色重又靜默。
秦強迫自己去想些別的。
不知道姐姐最近身體怎么樣,還有魚昭容和襲芳,嗯,還有孟姨,和沈二……
秦晃了晃腦袋。
湖州那件事,雖然參將招認是自己一時鬼迷心竅貪了財,但還派了心腹的親衛去做山匪就扯淡了。尤其是府尹中毒而死,彭伯爺當時聽說了,臉色極為難看……
秦躺直了身體,重新開始思索。
他已經這樣很多天。
把大秦所有的勛貴、武將都在心里排列出來,一一假設,若此事是他們做的,那么動機是什么,手段是什么,最后沒能達成目標的話,可能的舉動是什么。
這是沈信言和彭絀不約而同教給他的一個思維訓練方法:“……太祖當年曾用此法甄選親衛,殿下不妨仿效。”
甄選親衛?
用這種方法甄選親衛,那自家的高祖父可真是從一開始所圖甚大啊!
秦收斂心神,沉默地專注地訓練自己。
他需要迅速變得強大,才能保護自己在意的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沈二會不會看得上彭安貞。
秦在心里迅速地給出否定回答。
那丫頭矯情得很。
彭伯爺太神道了,安貞哥還有點兒老。
看不上也正常。
嗯,以后有機會碰見更合適的再跟她說吧。
秦覺得大約是夜又深了些的緣故,船艙里沒有剛才那么熱了。
他輕輕地又翻了個身,朦朧睡去。
今天的紫宸殿里滿滿當當。
所有有資格在早朝時邁進這座大殿的官員,幾乎都來了。
因為大家都聽說了:新任戶部侍郎沈信言,那個被陛下無條件無限制恩寵的新貴,頭一天被剛成親的衛王殿下當面詰責,所以他今天要在早朝上當眾證明自己的那點子本事。
啊哈!
這可是大熱鬧!怎么能不看!?
所以不僅一直在家閑哉的蒲備兩眼放光地跑來上朝,就連裝病的閻老尚書和竺相也精神抖擻地早早地站在文臣隊列的前頭排班。
更不要說太子和衛王,兄弟倆正閑適地笑著站在一處低語已經有多久他兄弟二人沒有這樣親密過了?!
“正在”看熱鬧的宋相一系的人,冷冷地旁觀著朝上的這副眾生相。
好極了。
即便是沈信言不出現,讓陛下看看這幫人幸災樂禍的嘴臉也是好的。
坐上御座的建明帝瞧著大殿上黑壓壓的人群,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低語道:“萬眾一心啊……”
綠春在旁邊聽著這幾個寒氣森森的字,只覺得雞皮疙瘩瞬間從腋窩起到了耳后。
咽了一口口水,已經得到了沈信言臥病消息的內侍省總管大太監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
這樣的陛下不能靠得太近。
會炸。
沈侍郎來不了,沒人能滅這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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