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雋幾乎是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滿臉的匪夷所思!
召南大長公主!?
全大秦皇室輩分最高的那個人……
沈信言的臉色漸漸地沉了下去。
“她有動機。我猜周行大約去西北的路上就遇到了‘意外’,至少是已經失蹤了。”
沈濯不再看湛心,而是目光迷蒙地看著前方的虛空。
“甚至,我若是大長公主,我會懷疑周謇周熒的父親,也就是她的次子周珩,死在戰場上之事,是有人在背后偷偷做的。
“大師大約沒料到,馮毅有一個親兵活了下來回京給肅國公報喪。他清楚地知道,有人逼著馮毅在與北蠻決戰之時,混亂中殺了秦。馮毅就是因為不肯做這樣齷齪的事情才戰死的。
“秦其實并非非殺不可,尤其并非要在隴右戰場上非殺不可。可是戰死一個皇子,換來一場勝利,一方面可以狠狠地打擊當今皇上,另一方面,也隱隱約約讓人看到熟悉的場景。
“這樣的事情,大師,你做起來一定不會這樣執著。只有召南大長公主,才是最渴望看到這個場景的人。”
沈濯停了下來。
湛心沉默著。
吉雋和沈信言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所以大師,周珩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濯忽又轉了方向,詢問起細節來。
“周珩表弟的死因,你沒有猜錯。我們的人回來報說,他是倒在沖鋒的路上,可是箭傷卻在后背。”
湛心淡淡的說著,聲音里卻全是傷痛和刻薄譏諷:“召南姑母不知道這件事,我怕她經受不住打擊,所以瞞下了。在隴右戰場上殺掉小三郎,的確是我吩咐下去的。我們秦家欠了人家周家兩個兒子,我得拿兩個去還。”
“太子是一個,秦三是一個。然而二皇子為什么會成為被放過的那個……哦,我想起來了。”沈濯敲了敲自己的額角:“他跛了。一個跛子是無法跟你爭搶皇位的。”
湛心呵呵輕笑,高聲宣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我已經出家數十年,并沒有打算登臨天下!二皇子是我選好的繼位之人,我們彼此間已經有了默契,我雖然也會對他造成一些傷害,但總歸不會要了他的性命罷了。”
“你為什么會選二皇子?他跛了一只腳,而且,心機城府并不比你淺。”沈濯靜靜地看向湛心,等著他把自己已經知道的那個答案說出來。
湛心冷哼一聲:“你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么?”
沈濯心中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莞爾笑道:“我家不過是才暴發的泥腿子,哪里知道那么久遠的秘事?”
暴發的,泥腿子……
吉雋下意識地看了沈信言一眼。
沈信言原本緊緊蹙起的眉頭陡然間一松,接著七情上面,周身的緊張反而舒緩了許多。
原來是特意為了給父親放松精神才這樣說……
吉雋心里有了一絲嫉妒。
自己雖然也有個閨女,但比起人家閨女的貼心,簡直差了八條街出去
嗯,人家閨女還很會掙錢,東市有一整條街。
“小大郎和小二郎又是雙生。他怕兩個兒子日后會像我二人一樣爭斗,所以一開始是想要制造意外,直接淹死小二郎!”
湛心的聲音陰惻惻,令人心寒。
口中說出來的話,更是揭示了人性中最殘忍的一面。
沈濯證實了這件事,微微閉上雙眼,呼了一口氣出去,方無力道:“您接著說。”
對于她這樣平淡的反應,湛心反而覺得有些奇怪,瞟了她一眼,冷笑著續道:“可是小二郎卻沒有死,他被拼了命趕來的內侍救了,卻跛了一條腿。可這個跛足,卻不是無法救治,而是疏于照料形成的。
“先帝當時已經是太上皇,鮮少過問政事。但這個家事,他老人家一眼看過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先帝翌日便病倒,沒多久就晏駕了。
“我父皇是生生被他氣死的!”
到了這個時候,湛心的情緒終于激動起來,“虎毒不食子!他連這種事都干得出來,何況是設計陷害于我?父皇定是想通了這一節,而他又已經繼位三載、根基穩固,根本無法動搖,所以才生生地氣死了!”
沈濯垂下了眼簾:“你有什么證據?”
證據?
吉雋和沈信言終于反應過來,以上所有的說辭,都是湛心的一家之言,并無絲毫旁證。
“關于你與周行之事,關于周珩之死,關于二皇子落水跛足,關于先帝郁卒而死,你說都是陛下所為,你有什么證據?”沈濯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湛心。
“證據?!這么明顯的事情,用得著證據嗎!?難道我還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不成?”湛心大怒。
“若是給你下藥的是旁人,目的是為了報復周行;若是周珩貪生怕死,不是沖鋒向前而是往本陣逃竄;若是有人妒忌皇后娘娘所以拿二皇子撒氣;若是先帝只是年紀高大、飲宴受了風寒。”
沈濯淡淡地看著他,“一切都說得通。你沒有證據,便把這些事都堆到陛下頭上,其實不過是為了給你自己妄圖奪取皇位找的諸多借口。我沈家吃的是陛下給的祿米,斷不會因你口舌如刀言之鑿鑿,就信了你的這些歪心邪話。
“所以,你有證據嗎?你拿得出來,我去替你討這個公道。”
湛心直瞪瞪地看著沈濯,半晌,長嘆一聲:“不,我沒有證據。樁樁件件,只是推測。”
說完這句話,他就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沈濯悄悄地松了肩膀,緊繃的神經也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大師,你大約不知道,這次對你的審訊,不是陛下要做,而是太后親自要求的。太后對你太失望了。”
沈濯說著,揉了揉自己的腿,站了起來,“我去給你尋紙筆,你給太后娘娘寫封信罷。我答應了娘娘明天進宮看她,到時給她老人家捎過去。”
湛心被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打得有些懵。片刻反應過來,沈濯這是已經結束了對他的“訊問”,不由得苦笑起來:“小姑娘,可還滿意?”
“不。并不。而且,恨不得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這些事。”
沈濯走到了牢門外,安靜地回眸,一雙璀璨的杏眼,閃著淡漠的光芒。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