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一天下午的時候,南京城徹底歸于平靜。
皇城的死尸清理干凈了。
只是遍地的鮮血還依然沒有清洗干凈,實際上不下一場大雨也很難徹底清洗,只有承天門前因為有楊慶的那幾個水塔所以得到徹底清洗,避免了大明皇城正門前一片血色。
里面關起門又看不見。
城內的潰兵包括逃跑的李祖述和湯國祚還有郭祚永主動投降,畢竟不投降就真按照謀反算了,那時候他們有鐵券也沒用,而投降后他們的待遇和徐家一樣。
他們三人勒令自盡。
他們想活是絕對不可能的,其他人都死了他們也必須死。
而他們的族人里面男丁流放,統統扔到海南島開礦,只留下一個男丁南京繼承他們那些傳自李文忠,湯和等開國元勛的爵位,和那些女眷一起生活,不過允許他們每隔三年回家一個月。而財產只保留一座府邸,準確說是一座抄家后的府邸,其他所有財產全部抄沒,房產,商鋪,金銀財寶一個不留,跟據爵位不同每家保留部分田產,公爵五千畝,侯爵三千,伯爵一千,剩下他們所擁有的包括侵占的在內多達數百萬畝的土地,統統收歸皇室。
至于對他們家產的清算那需要很長的時間,反正錦衣衛和太監組成的抄家團已經封閉各府。
這個慢慢清算。
而東寧伯焦夢熊的死尸最后在死尸堆里找了出來,他祖上是景泰年間駐守寧遠的蒙古將領焦禮,同樣也有英宗復位后賜的鐵券。
勛貴們的時代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他們還都保留爵位,但也都是找個不大的小孩繼承,然后一堆女人守著這樣一個小孩,在她們保留的府邸內,依靠著朝廷的俸祿和保留的那些土地過日子,衣食肯定無憂,他們的俸祿可都不低,哪怕一個伯爵也一千多石,再加上那些田產養活幾百口人是足夠了,至于權勢那是肯定沒有了,奢靡的生活暫時也別想了,就像個普通地主一樣過日子吧!
至于那些流放昌化的其實遇上大赦也還可以赦免,不過在鐵礦開發走上正軌前他們是肯定別想有這樣好事了,而且前提是他們沒有累死或者病死。
至于鐵礦開發……
話說這時候樹都沒砍光呢!
再說他們回來也就是一幫普通老百姓而已,不會有任何權勢可言了。
不過楊慶還是面臨一個麻煩。
大明的軍事機構癱瘓了。
當然,只是理論上癱瘓了,因為大明軍隊相當于總參謀部的五軍都督府,除了外面那些掛都督名但在外帶兵的軍鎮將領外,負責中樞的所有都督們統統都死光了。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是徐弘基,右都督是朱國弼,剩下那些勛貴也全都是其他四軍的左右都督們,他們幾個加起來構成了大明理論上的統帥機構,全國所有軍隊的管理訓練全都由他們決定,雖然他們都是擺設,就是兵部發個文他們蓋個章轉發一下,但畢竟這是大明的軍事制度啊!
現在五軍都督府一個都督沒了!
“那就精簡一下!”
楊慶很無所謂地說:“五軍都督府加起來足有十個都督,一堆的同知和僉事,這些有什么用?純粹是浪費銀子,干脆點恢復祖制設一個大都督就行了!正好這時候都清空了,也不用再多走一步。”
“誰做大都督?”
張國維緊盯著他說道。
“張尚書,誰做大都督難道是我們做臣子的說了算嗎?你們文官難道還想染指軍權?這得監國說了算!”
楊慶義正言辭地說。
張國維很想一口唾沫噴他臉上。
你就說自己想做大都督好了,何必非扯上你那小情人?更何況大都督一設軍權集于一身,雖然調動權仍在兵部,但這個無非坤興公主發個命令而已,若楊慶當大都督,那結果肯定就是兵部變擺設,文官幾百年努力徹底付諸東流。說白了大明文官強武官弱的關鍵就在于軍權在文官手,五軍都督府十個都督成擺設,皇帝的旨意通過內閣到兵部,兵部調動軍隊然后把命令給五軍都督府,五軍都督府傳令各地衛所出兵。但因為各地總督軍務是文官而且有尚方寶劍,所以就算五軍都督府不轉這個命令,文官的總督軍務一樣也可以調動軍隊,調不動就該尚方寶劍出了。
比如倒霉的毛文龍。
這樣內閣,兵部,總督軍務三級文官構成完整的統軍體系,原本應該在這里面的五軍都督府成了擺設。
但楊慶做大都督就不一樣了。
他只是錦衣衛指揮使是無法給軍隊直接下命令的,哪怕他讓坤興公主按照他的意思下令,那么內閣和六部六科總督四重文官體系等著阻擊,只要一個程序不過楊慶就干瞪眼,話說他現在想抓人都必須得刑科給事中簽駕貼呢!
但他做大都督呢?
他可以直接給各地將領下令。
甚至他可以繞開總督軍務,如果他蠱惑他小情人,直接將各地總督調走不再任命新的,然后他直接下令給總兵,那文官是沒辦法的,畢竟總督軍務也好巡撫也罷,統統都不是固定的官職,哪怕實際上已經是固定的,但性質上依然是臨時派遣。所以坤興公主把某個總督軍務或者巡撫調到朝廷然后不再補缺,這同樣文官們也無話可說,大明本來很多地方就沒有這一類的官職,那么對那些總兵的統轄權就相當于直接回都督府了,變成楊慶直轄那些總兵們,剩下文官能對付楊慶的就只有軍餉了,但問題是楊慶可以動用內庫的。
內庫的銀子比戶部多多了。
文官想在財權上控制他根本不可能,最后結果就是文官徹底失去對軍隊的控制,同樣也失去和楊慶斗爭的資格。
這是原則問題。
這是沒有妥協余地的。
這決定了文官們兩百多年的努力是否付諸東流,決定了未來大明是文貴還是武貴的問題。
“忠勇侯,我們的確無權決定五軍都督府是否改為大都督府,我們也無意染指軍權,但請忠勇侯明白,這是太祖定下的制度,而維護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是朝廷無論文武所有臣子的責任,忠勇侯若欲擅改大明祖制就先過了老夫這一關!”
張國維義正言辭地說。
說完他昂然地走了。
“他,他這是什么態度?”
楊慶對史可法說道。
“忠勇侯,適可而止吧!”
史可法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肩膀說道。
然后史可法也走了。
很顯然楊爵爺的野心過于膨脹已經快司馬昭之心了,哪怕史可法已經被東林黨踢出,但作為一個文臣在原則問題上還是不能讓步的,而且如果楊慶做大都督,那么就不是他專權的問題了,而是他對大明朝朱家江山具備了威脅的條件,作為一個忠于大明的臣子,史可法同樣也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以文御武是文官與皇帝共同的原則。
楊慶專權可以。
但只能是有限的專權。
如果他想走得更遠,那么無論是為了私利還是為了對大明的忠心,這些文臣都不會繼續容忍下去的。
“難道真是我心急了?”
楊慶憂傷地說。
“可是我也沒想別的呀?”
他一臉被誤解的郁悶說道。
“侯爺,福王在宮外待罪。”
這時候一名錦衣衛向他報告。
“啊,差點把他忘了!”
楊慶說道。
十幾分鐘后。
“大王,您小心別滑倒了!”
楊慶很是體貼地扶著朱由崧說道。
朱由崧還滑倒呢,他不用滑都已經快倒了,兩人此時正在一同走向前面的午門,還沒清理干凈的午門前完全一片血色,凝固的發黑的血液覆蓋了整個空曠的廣場,好在只是春天蒼蠅還沒那么多,但一天的暴曬后依舊不斷散發著腐爛的惡臭,走在上面都感覺出鞋底的發粘。
這可是三千多人的鮮血啊!
因為清理需要時間,很多人的血最后都大半流了出來,哪怕只有一半這也是近十噸的鮮血平攤在這里,一些地方甚至還有沒清理干凈的爛肉。
朱由崧的腿都哆嗦了。
雖然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養尊處優的世子,在這兩年的逃難中也見識過不少死亡,但眼前這片恍如血海般的景象仍舊讓他兩腿發軟,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甚至都不敢看旁邊的楊慶,后者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頭剛剛吃完人的猛獸。
“忠,忠勇侯,逆黨沒驚著太后吧?”
他嘴唇哆嗦著說。
“哎呀,大王,你是不知道當時那情形之兇險啊!那逆黨上萬大軍連破三重城門,眼看就打進午門了,末將帶著兄弟們浴血奮戰,都殺得快筋疲力盡了,才最終靠著太祖皇帝神靈庇佑終于殺退逆黨保住皇宮。還好沒讓他們驚了大行皇帝梓宮,驚了太后和監國,現在想想也是一番后怕,說起來這魏國公幾個此舉真得太突然令人毫無防備,他們還喊著什么要擁戴大王稱帝,呃,大王,你怎么了?”
楊慶驚叫道。
朱由崧還能怎么樣?
被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腳下的鮮血中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