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只是任由他們說下去,那老百姓的心中容易亂啊!”
徐平小心翼翼地說道。
“大逆不道?”
楊慶笑了笑說道。
“沒這么嚴重,他們也沒說錯,天下的確不是一人的天下,這話還是六韜里說的呢!都說了幾千年也沒人管過,到咱們這里又管他做甚?”
他緊接著說道。
這話的確最早是六韜里的,據說是姜子牙先說的,至于真假就無從考證了,再說就是真姜子牙說的,他那也是有說的資格。
楊慶看了她一眼。
圓圓趕緊捧臉做天真無邪狀。
“你的演技越來越差了,告訴報社那邊,接下來就宣傳這個,讓那些筆桿子們多引經據典,不光是儒家的典籍,其他道家,墨家,兵家之類的都要多引用一些,古代先賢又不只有孔孟,但別引用那些光頭的東西。要恢復百家爭鳴,要把人民權利這個概念一直上溯到三代乃至堯舜之世,必要時候可以編一些。”
楊慶拿折扇敲了一下她腦袋說道。
“編?”
圓圓演技夸張地說。
“對,編!別人編得,咱們為何編不得?’
楊慶說道。
這可不是他腦洞,事實上無論東方的儒生還是西方的教士,一向都有這種好傳統,以儒家典籍為例,恐怕就是那些大儒也不知道自己讀的圣賢之書有多少是假的,這種事情從漢朝開始就沒斷過。既然這樣他偽造一些也就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負擔了,甚至需要的話,還可以跟那些歐洲考古學家學習偽造些古跡,比如某個古墓發掘出一些符合他需要的東西……
呃,話說他的節操下限其實也不是很高。
至于混亂……
儒家控制思想已經一千多年,這個套在華夏百姓思想上的囚籠,不可能有一把鑰匙打開,因為它本來就沒有鎖,它是一個無鎖的囚籠,想要打開必須用錘子和斧頭。
混亂是必須的。
有序的改變根本不可能。
他不怕混亂,與其用那些所謂的溫和的改變,來更輕松的實現自己的目標,但卻留下未來被反攻倒算的禍根,還不如趁著自己有能力控制局勢主動挑起這場斗爭,在斗爭中來一場徹底的清洗,最后重新建設一個朗朗乾坤。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楊慶站在水榭的欄桿前對著自己家的花園高喊道。
對面坐在石頭上,伸著兩只腳戲水的寇白門無語地看著他。
宣城的皇莊農田內。
“都好好看著!“
李忠喊道。
今年剛剛加入皇莊,并且引發一場大規模民變的導火索王四,正坐在地里一個桌子前,對著固定在上面的磨盤大的圓形生鐵盤子。在數以百計的男女老幼圍觀中,他握著盤子上的木頭手柄開始轉動,旁邊他女人拿著一個地瓜放進盤子后的鐵斗,隨著他的轉動,安在盤子上的兩個刀片開始迅速將地瓜切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好吧,這是搖鍘。
很高檔的,原本楊慶想推廣更廉價的手推鍘床,但那個效率實在太低了,干脆換成了這種搖鍘。
這可是絕對的高端貨。
因為沒有軸承,在中間同樣必須使用優質的銅套,無論生鐵,銅,乃至于上面的鍘刀片,在這個時代對于普通農民來說都是很貴的。所以他采取同樣由他墊付,然后這些皇莊民兵分期付款的方式來推廣,分期五年購買這樣一個搖鍘就很便宜了。
王四的女人不斷把地瓜放到鐵斗里,然后變成一片片地瓜片落下,他們的女兒和老太太拿簸萁把下面的地瓜片裝走,在已經刨完地瓜的地上撒開并一片片單擺開。很快這些地瓜片就會變成地瓜干,可以自己家吃,可以磨成面粉,也可以賣給莊上的粉條作坊制作粉條和粉皮。這些粉條和粉皮除了當地銷售,甚至都賣到了南京等地,雖然都是低端品上不了有錢人家餐桌,但卻在那些普通老百姓中廣受歡迎。
畢竟這個便宜啊!
哪怕宣城皇莊的地瓜都是種在山嶺薄地,今年多的畝產也都能達到四千斤以上啊!
“都看明白了嗎?”
李忠喊道。
“明白了!”
那些民兵們嘻嘻哈哈地喊道。
“因為產量有限,咱們莊子上就分了十個,想要的過來抓鬮,分期五年付款,回頭自己家用完可以租借給別人家。”
李忠說道。
那些民兵們立刻上前
就在他們從一個木頭箱子里伸進手抓鬮的時候,一輛帶著郵字的四輪馬車緩緩而來停在地頭,李忠趕緊跑了過去,馬車上的郵差都是熟人,直接把一卷報紙扔給他,然后又搬下了一個帶著教材二字的大紙包。那些原本在干活的小孩立刻興奮地圍上前,看著自己很快就會領到的新書,而擁有皇莊里指導員小學校長唯一老師等多個頭銜的前失業商號伙計王先生,則迅速把這些家伙轟走,然后在郵差遞過的本子上簽字。
“我要的藥沒來嗎?”
遠處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的皇莊赤腳醫生,或者說醫療所黃所長問道。
“沒有!”
郵差說道。
黃所長很不滿地報怨了一聲。
送完東西的郵車帶著鈴鐺的響聲沿著田間小路繼續向前。
“走,讀報了!”
后面的李忠看了看天色,然后一揮手中的報紙喊道。
那些皇民們紛紛結束他們自己田地里的農活,收拾他們的農具三三兩兩地返回不遠處的村莊,緊接著女人們帶著小孩各自回家做飯,男人們跟著李忠前往莊公所,各自找板凳馬扎坐下聊著閑話等待,很快李忠和王先生就在前面的桌子后坐下,后者打開那一摞報紙……
“楊慶,頭回看這個名字!”
王先生說道。
“楊慶?!忠勇侯不就是叫楊慶嗎?”
李忠驚叫道。
“忠勇侯的文章!”
緊接著他激動地高喊一聲。
那些民兵們瞬間沸騰了,所有人一擁而上,瞬間淹沒這張桌子,在他們面前一本夾在報紙里的小冊子封面上,赫然寫著楊慶的名字,識字的民兵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地指點,那些不識字的一片驚叫……
“都退下!”
李忠突然吼道。
他的威信還是足夠,一片混亂的民兵們立刻后退,然后就看見李忠一臉莊嚴地捧起小冊子,小心翼翼地把它豎起封面向外倚在自己的氈笠上,緊接著后退到眾民兵前,王先生趕緊走到他另一邊。李忠看著小冊子上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和王先生一起毫不猶豫地跪倒,他們身后那些民兵們趕緊跟著跪倒,由李忠和王先生帶著連磕四個頭,這才又一起站起來。
“開始吧!”
李忠捧著那小冊子遞給王先生說道。
王先生雙手捧過,放到桌子上打開。
“天賦人權,人人平等!”
他對著小冊子讀道……
“天賦人權,人人平等!他簡直喪心病狂,他這是要干什么?得不到就毀掉嗎?”
就在同時南京的一所府邸內,吏部尚書徐石麒氣急敗壞地吼道。
說完還劇烈地咳嗽著。
很顯然徐尚書的確被氣壞了,同樣留守南京的張國維,甚至原本不能說完全一黨的袁繼咸都被楊慶這一下子氣得夠嗆,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楊慶會玩這種邪道,他們在想方設法迎回皇帝,而楊慶卻在后面毀掉皇權,這是要給他們來一個釜底抽薪的毒計啊!
太歹毒了。
他不能把持朝政當權臣,那就毀掉千年的秩序,毀掉天子的神話,把皇帝頭上儒家解讀的天命所歸光環直接抹去。
接下來呢?
將相王侯寧有種乎?
彼可取而代之?
他這是典型的得不到就毀掉啊!
他難道不知道他是皇權的頭號打手嗎?他難道不知道錦衣衛是干什么的嗎?天賦人權?那君權天授算什么?人人平等?那他自己的侯爵又算什么?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變成自己的叛徒嗎?
“他是要搶在咱們前面,為他謀篡布局啊,天賦人權,那么君權天授也就是個笑話了,天命所歸同樣也是個笑話了,既然皇帝沒有天命所歸,既然皇帝和庶民一樣平等,那么他取而代之也就是沒什么不對了!這是一個妖孽啊!他要毀了這幾千年傳承,毀了皇權的根基啊!”
袁繼咸陰沉著臉嘆息道。
“臨侯兄,必須另想辦法了,以此賊所為,咱們就是迎回圣上,恐怕也阻擋不了他篡位!”
張國維恨恨地說。
“有何辦法?”
徐石麒說道。
“借兵以備不測!”
“建奴?”
袁繼咸有些不滿地說。
“建奴咱們是不能借的,軍隊皆在楊慶掌握,咱們也不能指望,但別忘了還有張獻忠,若張獻忠出川順流直下,而那黃得功終究還是有幾分忠義之心的,可以大義曉之,再加上襄陽的金聲桓,上游可借之兵五十萬,建奴在北,桂王在南牽制,上游各軍順流直下南京。”
“那張獻忠會聽命嗎?”
徐石麒說道。
“大不了事成之后以云貴賞之,以張獻忠在四川所為觀之,此人倒是與楊慶李自成之流不同,他在四川善待士紳尊圣賢教化,并非窮兇極惡之人,他無非就是想做明玉珍而已,給他就是了,更何況楊慶能給他的,咱們可以給的更多。”
“再說,除了他還有何兵可借?”
他緊接著說道。
其實他想說除了張獻忠這個對楊慶不熟悉的,其他還有誰敢接這活?也就是張獻忠對明軍現在的戰斗力還沒直接感受,其他就連桂王在經過上次的事情后都已經不敢再出韶關,事實上哪怕多爾袞這時候努力追求的,也僅僅是能夠在北方自保而已,只有張獻忠的軍隊還沒和楊慶整編后的明軍打過。
“那何人去四川?”
徐石麒說道。
就在這時候,兵部侍郎呂大器走了進來。
“這不是有個四川人嗎?”
他說完才發現呂大器臉色不對。
“東川老弟,出了何事?”
張國維疑惑地說。
呂大器臉色陰沉,把一摞報紙直接扔到他面前。
“玉笥兄,這是誰讓他們干的?”
呂大器質問道。
張國維一臉茫然地打開報紙,剛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他們跟著添什么亂!”
他緊接著怒吼道。
“你這大明錦衣衛指揮使,未來的駙馬爺,侯爵,卻天天宣揚些這種東西,你到底是何居心?”
圓圓從楊慶身后探過俏臉問道。
“這倒是個意外的驚喜啊!”
剛剛宣傳完異端邪說的楊慶,在他的侯爵府內,看著錦衣衛迅速整理完并送來的閱江樓監聽記錄,饒有興趣地說道。
這的確是個驚喜。
說完他轉身賞花。
他身后圓圓很好心地把一份準備送報社的文章遞給了徐平,后者帶著疑惑看了一眼,緊接著就露出驚愕的表情,但能被楊慶提拔到南鎮撫使的人那肯定不是傻子,他緊接著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他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個進步勢力的誕生。
“侯爺,要不要把這些大逆不道的東西一網打盡?”
很顯然他這個特務頭子還是很稱職的。
“亂,我喜歡這個字!”
楊慶把手中折扇一展笑著說道。
徐平說道。
錦衣衛在內部清洗完成后,迅速進行了改組,明確分成了四個司,儀鸞司負責皇宮雜務,侍衛司負責皇宮的安保,北鎮撫司負責逮捕審訊也就是主管詔獄。南鎮撫司除了內部紀律外合并了原本不屬于錦衣衛的東廠系統,相當于秘密警察,包括各處監聽站全歸南衙,和北衙一個明一個暗形成互補。東廠這個也算臭名昭著的機構直接撤銷,韓贊周也沒反對,他的東廠本來就形同虛設,接下來如果迎回皇帝,那他肯定要被拉到斗爭的漩渦中,他自認沒這個本事對抗楊慶,而且他一個太監也沒什么太大追求,那就別做傻事了,他干脆接了新差事專門負責給張嫣修新宮去了。
內庫可是撥了一百萬元新幣專門給懿安太后修這個新居。
“侯爺,屬下明白了!”
他立刻行禮說道。
然后他趕緊告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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