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天命,朕何至于此?”
朱慈烺嘆息道。
長安城周圍全都是一個個順軍的公社,而且都是隨李自成撤回陜西的順軍老兵,他們是李自成的最忠誠部下,最多也就把這位大明皇帝陛下當個風景看。
而大明皇帝出去也最多面對一片看耍猴的目光。
既然這樣還出去干什么?
這幾年來皇帝陛下幾乎沒有踏出過這座皇宮,每天就是發憤讀書,可以說經史子集無不熟讀,連水太涼看了他的文章都贊嘆不已,認為皇帝出馬就是狀元都不在話下。而且至今未婚,雖然也有幾個伺候的女人,但無論皇后貴妃都沒有。李自成倒是有心把自己部下某個將領的女兒嫁給他當皇后,不過皇帝陛下婉拒了,很顯然他對于這些賊女還是心理上無法接受的。好歹他也是皇帝,就算娶皇后也得娶個名門閨秀,那些賊女哪配得上他的身份,簡直污了龍種。
既然如此李自成也懶得管他。
李自成惡意滿滿地準備把他們倆打包送給楊慶,而崇禎的另外三個兒子定王,永王,還有原本歷史上七十多被康麻子滅門的朱慈煥,這些則繼續留在長安。老李預備著楊慶要是弄死朱慈烺,那他就再立一個,然后繼續敲詐楊慶的錢糧,除非楊慶自己篡位,否則弄死朱慈烺肯定還得立朱家的。而兄死弟及,若朱慈烺沒有兒子就死了,那么肯定是定王繼位,這個游戲完全可以再玩一次,但宋王和齊王這種貨色肯定沒有利用的價值,就干脆扔回去惡心楊慶了。
的確是惡心楊慶的。
這倆好歹也是藩王,而且一直追隨朱慈烺,在朱慈烺身邊多少有些發言權的,這是患難與共的交情,對楊慶也是滿懷仇恨,當年可是楊慶主謀把他們扔給李自成的。再說他們去江南的結果根本不用猜,肯定會被楊慶扔去開荒,實際上他們逃到南方的族人,這時候已經被扔到湖北開荒了。
他們回去也是一樣結果。
這倆為了爭取更多東西,就在慫恿朱慈烺不簽。
這樣可以和楊慶討價還價。
“陛下,宋齊二王對南都形勢還是太過于輕視,那楊慶完全把持了軍政大權,臣等只能苦苦支撐,他能迎駕已是僥幸,若再生事端反而使得前功盡棄。陛下若不下這詔書,他是不會迎駕的,此時最重要的,就是趁著他還未反悔,盡量順著他的心意一步步麻痹他,只要他能迎駕,他的所有要求都不要拒絕。哪怕我們明知他是為行不臣之事鋪路,也只能先跟他虛與委蛇,等陛下回南都再徐圖之。此賊之前的釋奴令,已使江南各地民怨沸騰,只是無人為主,陛下回去民心所歸,合江南之力足以制之。”
水太涼說道。
他這時候還不知道丁魁楚和張國維的密謀,人間宣言是走驛站加急送到長安,南京和長安之間有專門用于傳遞圣旨的驛道,但張國維的私信就沒有這么快的速度了。
如果他知道那就更簡單了。
“二卿無需再多言,朕知道該如何做!另外再傳旨南京,晉忠勇侯爵宣國公,晉黃得功,鄭芝龍為侯!”
朱慈烺說道。
“陛下,這個宣國公有些不妥。”
顧錫疇趕緊提醒他。
給楊慶晉爵是必須的,他現在是侯爵,再晉是郡公,但要進爵為公那還不如干脆些,直接晉爵國公,世襲罔替,這樣也算讓楊慶心情舒暢。事實上不算他的野心,就是單純以他的功勞算,一個國公也是最起碼,光一個保護崇禎南渡,這就已經值一個國公了。而楊慶要心情舒暢說不定還能少搞些幺蛾子,可封宣國公那就不好了,因為這是當年死鬼李善長的,你就不怕他聯想些什么?
“那顧卿以為?”
朱慈烺沉吟一下說道。
“當年中山武寧王最初封的那個信國公如何?”
顧錫疇說道。
“準!”
朱慈烺爽快地說。
“陛下圣明!”
水太涼和顧錫疇趕緊說道。
這皇帝還是虛心納諫的,給楊慶封個世襲罔替的國公,答應他的各種要求,這就足夠讓他滿意,總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他的毛捋順。只要能把皇帝弄回去,別說國公,就是給他封個王又有何不可,有李自成的例子,大明不封活的外姓王的慣例已經打破。
給楊慶一個郡王也沒什么。
先把他哄住,再瞅準機會給他致命一擊。
不過……
沒什么不過的。
水太涼和顧錫疇選擇性遺忘了楊慶的不死之身,然后他們同時放眼向外望去,積雪的白色中,一條大路直通城門,而城門處大批順軍騎兵正縱馬狂奔入城。為首的壯漢身影分外熟悉,甚至隱約能看到他的眼罩,而在這些騎兵后面的大車上,堆滿了各種野獸的死尸,最醒目的是兩頭猛虎。
“這闖逆倒是逍遙!”
水太涼恨恨地說。
這是李自成親自帶領的狩獵隊。
糧食不足的李自成,正想盡一切辦法在這個冬天增加食物補充,背靠秦嶺群山,狩獵自然受重視,尤其是關中人口銳減后,這一帶野獸的數量越來越多。雖然沒到原本歷史上老虎跑進成都逛游的地步,但野外放羊遇上虎狼也不稀罕,閑著沒事的順軍和民兵,經常組織狩獵隊進山打獵,同時也保障百姓安全。
李自成同樣也經常親自帶隊出馬。
他現在日子過得逍遙著呢!
尤其是馬上就要有一筆橫財落進口袋,基本上明年關中就可以破天荒地吃飽飯了,這種情況下他也開始享受一下生活了,打獵無疑是男人最愛的娛樂之一。這些裝備了轉輪打火槍和強弓硬弩的狩獵隊,把太白山一帶野獸都快打得絕跡了,別說鹿野豬之類,就是那些老虎豹子黑熊都成了他們的盤中餐。
“他旁邊的是誰?”
顧錫疇看著李自成后面的人。
這個人裹在狐皮里面,根本看不清楚,不過身材嬌小得多,坐在一頭老虎的死尸上,手中居然也舉著一支火槍做威風狀。
“顧橫波?!”
水太涼突然驚叫道。
“她怎么跟李自成攪在一起了?”
顧錫疇愕然道。
“這個女人真是水性楊花啊!”
水太涼冷笑道。
這還用說,肯定是顧橫波貼上了李自成唄,后者雖然不好女色,但顧橫波是什么人,別說男人,就是個女人恐怕她也能拿下。話說李自成再不好色,也架不住這種秦檜河上殺出來的的佼佼者啊,要說玩男人,顧橫波什么手段沒有!難怪之前她和李自成的王妃往來密切,原來早就已經開始布局了,至于龔鼎孳知不知道……
都這樣了,他能不知道嘛!
但他又能怎樣?
選擇原諒唄!
一頂綠帽子壓不死人!
顧錫疇和水太涼相識苦笑,很顯然又一段佳話破滅,又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現出了原形。不過也說不定是怎樣,說不定還是人家龔鼎孳主動獻上的呢!
當然,只是封號。
實際上他們和朱慈烺一樣當俘虜。
就在四民大會對科舉改革進行表決的同一天。
長安原秦王府。
“陛下,楊逆此舉不過是欲為以后行不臣之事鋪路而已,若陛下以圣旨將此昭告天下,陛下非天子,非天命,僅以太祖之遺澤而居大寶,則與庶民無異,既非天命,那么他欲行不軌只需誣陛下失德即可。”
他緊接著勸說道。
楊慶那份人間宣言已經送到,接下來朱慈烺需要做的,是按照這東西的內容,寫一份昭告天下的圣旨,至于是不是叫人間宣言無關緊要,他愛管這份圣旨叫什么隨便,但內容必須依照四民大會通過的人間宣言,不過這個還是引起了不滿。
雪后的城墻上,一身皮裘的水太涼畢恭畢敬地說道。
“他說的倒也沒錯!”
“陛下說笑了,如今江南已是一片太平盛世,足以證明我大明天命未終,人心不改,至于些許挫折何足道哉?英宗亦有北狩之恥,還不是依舊復位,更何況陛下未失帝位,還都南京乃是順天應人,陛下踏足南京之日就是大明日月重光之時。”
顧錫疇說道。
“忍一時之辱,方能成百世之基!”
同樣身穿皮裘的大明皇帝感慨道。
皇帝陛下已經十九歲了,這是西歷一六四八年,而他是一六二九年出生的,算起來已經做了整整四年準確說快五年的事實上囚徒,在北京他是囚徒,在長安他還是囚徒,雖然李自成對他的供應沒有任何匱乏。事實上他的生活費是南京提供,而且李自成把原本的秦王府給了他當皇宮,自己則居住在陜西布政使司,但朱慈烺的活動范圍也僅限于這座秦王府。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必須向李自成提申請,后者答應了他才能在順軍保護或者說監押下到外面走一走。
也沒什么可走的。
不是朱慈烺的不滿。
他沒表態。
不滿的是秦王和晉王,準確說是原秦王和晉王,秦晉已經是新的秦王李自成的了,所以他倆另外封了個宋王和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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