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名振躲在士兵保護中,幸災樂禍地看著臉都綠了的沐天波。
這些青蟲早就臭名遠揚了。
來南京的客商第一件事就是躲這些鄉親們,甚至說話都得盡可能地說官話,否則一旦被聽到鄉音,立刻就會有青蟲跟聞著血腥的鯊魚般蜂擁而至,六萬多青蟲啊,總有一款適合你的。基本上不被他們扒光那是別想脫身的,還不敢不給或者報警,因為這些家伙在家鄉都有一定發言權,他們在這里的確是一堆厭物,但回到家鄉都是有頭有臉的,得罪他們回去會有麻煩的。
但給了也別指望能還。
我們這是為國為民,我們這是為大明江山勇斗奸臣。
吃你們個西瓜……
花你們點錢算什么?
難道你們不想為大明出一份力?
可憐唐王和沐天波哪知道進南京城首先得防火防盜防青蟲啊!從沐天波掏出錢袋的一刻起,他們倆的悲劇就已經注定了,轉眼間超過兩百如饑似渴的云南籍秀才就淹沒了他們。
錢袋?
錢袋早被不知道誰搶去了!
他們倆身上佩戴的各種零碎瞬間就被一掃而光,甚至馬車上的行李都消失在人海,連他們的家奴都慘遭波及,無數只手在他們混亂的驚叫中從他們的身上撕扯著,恍如生化危機里的經典場面。可以說猶如秋風掃落葉般,轉眼間當一片青色退去后,這一個藩王一個公爵就還剩下身上的官服,頭上帶著的官帽還在了,但也皺巴巴仿佛被狂揉一頓的獅子狗。他們就那么石化般站在突然空蕩蕩的街道上,欲哭無淚地看著遠去的青色,后者則歡呼著揚長而去,隱約間還聽到有人在說什么如花之類的。
“大王,黔國公,末將其實正想提醒你們的!”
張名振湊上前誠懇地說。
沐天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些許薄財,他們也是為了正事!”
唐王很虧心地說。
的確虧心,他的家底可不厚啊!
“那個,他們其實來的時候都不缺錢,而且還可以讓家人通過郵局郵遞匯單過來,之所以不夠花,主要就是在秦淮河上揮霍。”
張名振補刀。
唐王同樣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大明的郵政體系基本建成,目前來講除了極其偏遠地區,絕大多數的縣都能通郵車,雖然只是通到縣城里面,而且有些地方因為道路沒有修繕郵車很長時間才能有一趟。但這些秀才也不是那些窮鄉僻壤的泥腿子,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學政那里有固定聯系的,想寫信回家然后讓家里寄錢至少操作上很容易,郵局又不是沒有匯款業務。
但是……
他們到了南京這種繁華都市哪還能控制得住寄幾啊!
那些名妓們嫣然一笑就懵逼了!
有多少銀子統統往外掏就行。
最后基本上都扔秦淮河了。
他們向家里要過幾次之后早就已經沒臉再要了,現在很多人就靠打秋風過日子,別說是那些客商,就是那些同籍的文官都煩他們。這些家伙最主要就是找些八竿子打不著的朋友鄉黨姻親之類關系,跑到他們府上去打秋風。
越是那種桃李滿天下的越倒霉。
柳如是去年光打發老錢的那些學生,眷晚生,鄉黨之類,據說一年撒出去一萬多元,搞得都開始賣首飾渡日了。
不得不說老錢也是破家為國。
唐王和沐天波面面相覷。
緊接著他倆苦笑一下,一同走進馬車繼續向前,好在這時候青蟲們也過去了,他們很順利地直抵承天門然后進入皇宮。這時候的皇宮也不是前幾年,那些破敗的建筑基本上不重要的全被楊慶拆了,畢竟整個皇宮連宮女太監算上才千把人。從南渡至今就沒增加過一個,那些沒用的建筑根本不值得修復,還不如干脆拆了栽花種樹還明快些。而必須保留的那些建筑則全部修繕一新,尤其是大塊平板玻璃的鑄造技術讓玻璃窗在皇宮得到普及,新式煤氣廣場燈經過試驗后也正式接入皇宮,這座大明皇宮完全展現新顏。
唐王三人在太監引導下繼續向前很快過了端門,午門,繞過前殿進入后gong,到達坤興公主居住的乾清宮。
不過公主不在這里。
他們等了一下,很快有太監傳他們到御花園。
他們只好又到御花園。
“大王,這位是黔公吧?”
楊慶看著他倆拱手笑道。
“信公!”
三人還禮。
“監國播種有些累了,正在房里休息,由我和昭仁公主招待二位,咱們都不是外人,也無需那些俗禮,二王遠來辛苦,先請坐吧!”
楊慶很干脆地說。
他旁邊小蘿莉自己先坐下了。
張名振同樣不客氣地拉過一張藤椅在這里坐下,事實上只要不是正式場合,在大殿或各種儀式上,無論楊慶還是坤興公主,都習慣于這種簡單的方式,包括皇宮里面很多繁文縟節也直接取消了。而第一次遇上這種接見大臣方式的唐王二人,猶豫一下才在太監搬過的藤椅上坐下,然后帶著疑惑看著前方。在他們前方的御花園已經完全沒有了花草,事實上這里是一片耕耘過的土地,一些太監和宮女正在地里種著什么。甚至在這些人里面他們還看見了袁太妃,后者并沒有過來見他們,繼續帶著宮女往地里播種。
“信公,這是種的何物?”
唐王看著不遠處一間玻璃罩著的溫室疑惑地說。
御花園變菜園他是知道的。
據說為了節省開支,以示勤儉節約的美德,懿安太后一聲令下,把本來就荒廢的御花園該鏟的全鏟了然后種菜,這座皇宮荒廢兩百多年,雖然有太監留守但很多地方實際上也早變成荒地。不僅僅是這里,皇城的很多空地也同樣改成了菜地,里面種的都是如今流行作物,比如番茄之類,而且這些比外面的個頭大,賣相好,傳說是因為沾了皇宮的龍氣。
總之在外面市場上極受追捧。
當然,不是說皇宮往外賣菜,楊慶雖然奸商但也不至于到這地步,皇宮里就算有多余的蔬菜,也是運到城里的各處慈幼院。
宮里向外賣的是種子。
這些東西的種子那也是沾了皇宮龍氣甚至信國公仙氣的,當然也不是凡品,皇宮里面種的這些東西是給宮里還有外面那些學生吃的,但種子總不能都吃了種了。有多余的就被那些太監宮女偷偷拿出去賣了,買走的人種上之后,因為的確好,那么就可以冠上皇種之名出售……
好吧,優良的,經過了人工選育的蔬菜品種就這樣傳播開。
話說楊慶也是煞費苦心。
但效果是真好。
畢竟有個神秘噱頭,那么身價瞬間提升,甚至都有自己培育類似的優良品種冒充皇種的,這極大促進了種子的改良。比如這時候南京的廚房里就已經出現了比較符合現代審美的西紅柿,而通過英國人從北美殖民地引入的辣椒變種再經人工培育,已經讓它不是那么辣了……
其實就是甜椒啦。
這鬼東西是辣椒的北美變種人工培育出來的,但這時候還沒有真正誕生,楊慶已經等不了了,根據他的計算再有十年八年,基本上就可以讓甜椒宣布誕生。就連讓坤興公主深惡痛絕的洋蔥他都種出來,其他如甘藍生菜花菜他這里統統有,為了能夠維持大明宮廷絲織品在歐洲的專營權,英國東印度公司竭盡全力滿足信國公的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
包括他暖棚里的這種。
咖啡。
這里面種的是咖啡。
可不要小看這東西。
東印度公司為了給他弄不到一斤咖啡種子,那是死了兩個雇員的,因為阿拉伯人禁止咖啡種子出口,熟咖啡豆要多少都行,敢帶走種子那是要砍死的。歐洲唯一一個盜走種子的是荷蘭,同樣荷蘭人也不會給別人,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摩卡港花了巨大代價才弄出一批種子,然后分給了他這么一斤。畢竟楊慶要是以宮廷絲織品專賣權為交換,葡萄牙和西班牙商人肯定也會給他去偷,這東西產地大家都知道,摩卡港不遠的農田里就有,那地方甚至南洋公司自己都有商船開過去。只要豁出去代價,總會弄來一些的,甩出去一萬龍元,當地保證有人充當賣國賊,既然楊慶知道這種東西那么英國人就阻擋不住他獲得,而大明宮廷絲織品可只有楊慶自己一家賣的。
再說荷蘭人已經開始種植,英國人知道藏已經沒意義了。
“和茶差不多!”
楊慶看著暖棚里的咖啡小幼苗說道。
這個早期還是在暖棚保險。
荷蘭人偷回種子后,也是先在暖棚里培育,雖然荷蘭緯度比南京要高不少,但氣候差異不算大,至于以后這個只能種云南,中國的咖啡引種最早臺灣,最遠都到山東,但真正穩住并形成產業的只有云南。
“和茶差不多,那又何必種這種東西呢?”
唐王疑惑地說。
“有總比沒有好!”
其實他也知道這個沒多大用,畢竟接下來荷蘭人會滿世界地種植咖啡直到它泛濫,可他現在似乎有一種收集強迫癥,總想把能夠引種的東西統統都弄來。再說東印度公司這種好仆人,不使喚白不使喚,他只要把大明宮廷絲織品這個釣餌垂著,東印度公司就得跟哈巴狗一樣搖尾巴。他們去年剛剛訂制了一批刺繡,其中一幅加上波旁家族的紋章,江寧制造局負責制作的,荷蘭人一個月前出于嫉妒向他告密,英國人一萬兩銀子采購,最后回去宰了法國國王五萬金路易。
二十幾倍的暴利!
算上兩國金銀比率不同,利潤超過五十倍!
那他為何不讓東印度公司多勞動一下?和五萬金路易相比,東印度公司死幾個雇員算什么?給他滿世界順手搜羅些作物種子算什么?給他輾轉幾萬里運幾匹馬更是不值一提,話說第一批夏爾馬一個月前應該已經在倫敦起航了。
當然,這些就不是唐王這些人能知道的了。
“大王率領一個旅走運河,帶著第一筆四十萬枚金幣先啟程,這時候到徐州基本上黃河凌汛期也結束,然后繼續走黃河到洛陽。李自成的人在洛陽接收,您和他們核對這筆金幣的數量并繼續在洛陽等待,剩余的銀幣會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分批運輸到洛陽。不過需要扣除兩百萬,這兩百萬是李自成在咱們這邊采購糧食的,這是他們的人自己用掉的,這些糧食同時北運,您需要的只是和他們核對好一千三百萬的金銀幣。總計這一千三百萬全部交付,您再從洛陽啟程前往長安接駕,至于陛下愿意到洛陽沿黃河而下,還是出商洛道南下進漢江這個看陛下的意思。”
“信公到何處接駕?”
沐天波說道。
“若走黃河而來,那我就率領南京部分官員到揚州,若走漢江南下那就到大勝關。”
他不在乎這個,他到哪兒接駕也不怕南京有人翻身,這城里城外幾百萬他的狂信徒,更別說近衛還有兩個軍,城里上萬軍警,兩萬多錦衣衛再加四個民兵軍,這全都是一天之內就能投入南京城的。
就那七萬青蟲不說藐視他們,一萬警察就能踩著他們唱征服。
對付他們根本不需要大炮。
警察的防暴彈就足以。
所以去哪兒接朱慈烺,對他來說并沒有本質區別,話說就是跑到長安去接他都敢,就是不知道李自成敢不敢。
唐王和沐天波眼神多少有些復雜地看著他,很顯然楊慶在這個問題上的坦蕩令他們意外,這時候他們都不知道楊慶是真問心無愧,還是目空一切了,話說這個……
這個奸臣總是難以理喻。
“你們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為什么你們總是懷疑我呢?為什么我做了這么多,你們還不能相信我?”
然后他站起身,四十五度角仰望著朗朗清空……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這家伙厚顏無恥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