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萬物皆寂。
凄厲的寒風呼嘯而過,柳絮般的雪花自天際墜落,給大地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銀裝,漫天漫地,盡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便在這空闊的雪白之中,有混沌光暈閃過,四道人影突兀的出現在這渺無人跡的官道中央,不是歐陽飛幾人又是誰?
歐陽飛依然是那一身月白長衫,手中提著破玄劍,慕曦慕夏也還是那身淡紫長裙,歐靜妍則是穿了一身粉色長裙,她們手中各自握著一把末日劍。
“哇,好冷。”一經出現,慕夏立刻抱著手臂嬌呼道,隨即趕緊運起深厚的內力,抵御嚴寒,其他幾人自然也是如此。
歐陽飛轉頭四顧,這是一條寬闊的官道,兩旁是不高的山丘,四下一片寂靜,只有地面一雙深深的腳印,從北向南延伸到官道拐角盡頭處,他突然想到了兩句話……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為白銀。
這般場景,沒錯了。
“好了,咱們走吧!”
“往哪走?”
歐陽飛指著地面那雙腳印,笑道:“跟著這雙腳印走,會有收獲的。”
三女自無意見,她們對這個世界的劇情完全不了解,歐陽飛說什么就是什么啰!
一行四人順著官道前行,他們個個功力深厚,速度自然不慢,踩下去的腳印也并不深。
雪將住,風未定,在歐陽飛一行身后數里外,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李尋歡打了一個哈欠,將兩條長腿在柔軟的貂皮上盡量伸直,車箱里雖然很溫暖很舒服,但這段旅途實在太長,太寂寞。
李尋歡嘆了囗氣,自角落中摸出個酒瓶,他大囗的喝著酒時,也大聲地咳嗽起來,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種病態的嫣紅,就仿佛地獄中的火焰,正在焚燒著他的肉身與靈魂。
酒瓶空了,他就拿起把小刀,開始雕刻一個人像,刀鋒薄而銳,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
這是個女人的人像,在他純熟的手法下,這人像的輪廓和線條看來是那么柔和而優美,看來就象是活的。
他不但給了她動人的線條,也給了她生命和靈魂,只因他的生命和靈魂已悄悄地自刀鋒下溜走。
他已不再年輕。
他眼角布滿了皺紋,每一條皺紋都蓄滿了他生命中的憂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卻是年輕的。
這是雙奇異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綠色的,宛若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活,又仿佛夏日陽光下的海水,充滿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許就因為這雙眼睛,才能使他活到如今。
不知過去了多久,人像終于完成,他癡癡地瞧著這人像,也不知瞧了多少時候,然后他突然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吁”
趕車的大漢立刻吆喝一聲,勒住車馬。
這大汗滿面虬髭,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李尋歡時,立刻就變得柔和起來,充滿了忠誠的同情,就好象一條惡犬在望著他的主人。
鐵傳甲,李家最忠實的仆人,因十八年前的一樁公案而結下仇家,在逃亡了數年后受李尋歡父子收留,從此便跟在李尋歡身邊為仆。
跳下車的李尋歡在雪地上挖了個坑,將那剛雕好的人像深深的埋了下去,然后,他就癡癡地站在雪堆前。
他的手指已被凍僵,臉被凍得發紅,身上也落滿了雪花。
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這雪堆里埋著的,就象是一個他最親近的人,當他將“她”埋下去時,他自己的生命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若是換了別人,見到他這種舉動,一定會覺得很驚奇,但鐵傳甲卻似已見慣了,只是和聲道:“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還很遠,少爺你快上車吧!”
李尋歡緩緩轉回身,卻發現車轍旁居然還有一行足印,自遙遠的北方孤獨地走到這里來,又孤獨地走向前方。
腳印很深,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還是不肯停下來休息。
李尋歡長長嘆了囗氣,喃喃道:“這種天氣,想不到竟還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個很孤獨,很可憐的人。”
鐵傳甲沒有說什么,心里卻在暗暗嘆息:“你難道不也是個很孤獨很可憐的人么?你為何總是只知道同情別人?卻忘了自己……”
“嗯?”李尋歡頭微抬,視線放遠,鼻中突然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音。
只因他看到,前方不遠處,在那道孤獨的腳印旁,多出了另外四道腳印,那四道腳印出現得如此突兀,竟似憑空出現在那里一般,這倒奇了。
不過李尋歡也并未多作思忖,如今的他,卻是對大部分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轉身上車,車座下有很多塊堅實的松木,李尋歡又開始雕刻,他的手法精練而純熟,因為他所雕刻的永遠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不但已占據了他的心,也占據了他的軀殼。
“慕夏姐,你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啊?”官道上,歐靜妍一邊隨著三人前行,一邊好奇的問道。
“嗯……”慕夏偏頭想了想,道:“很恐懼,很絕望,心里充滿了罪惡感,但是第二次的時候,就沒什么感覺了,因為我不殺死敵人,敵人就會殺死我。”
“你沒吐嗎?”歐靜妍試探的問道。
聽到這,慕曦俏臉一紅,臉上浮起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慕夏沒好氣的道:“原本是沒想吐的,可慕曦這個不爭氣的吐了,害得我也沒忍住吐了出來。”
“呃……”
歐陽飛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聽著三女的話,目光卻看著前方拐角處,他已經感知到前方的那絲細微的動靜。
而在道路拐角后的前方,有一道并不高大,但腰身挺得筆直的孤獨身影,在聽到歐靜妍與慕夏談論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時,腳步不由自主的頓了頓,但下一刻,又自邁開步子,向前行去。
十數息后,歐陽飛一行轉過了那道拐角,也看到了那道孤獨的背影,歐靜妍與慕夏停下了閑聊,好奇的看向前方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