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必然的，我們的人口太多了，單靠國內的農業收成，是很難完全供應得上所有人的口糧的。”
鄧迎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說明國家正視了人口和糧食的問題了。
“不過我覺得，這張報紙的重點還是在這里，多種經營。”他說著，伸手在這幾個字上點了點。
“說起來，我們大隊本來就是這種模式了吧。”
在之前的十幾年內，高山大隊在保證糧食生產的同時，一直積極發展多種經營。
但是現在包產到戶，副業會怎么發展都很難說，說不定更糟糕了。
鄧迎點點頭，“高山大隊之前的發展確實很不錯。”
他雖然只在高山大隊待過，但對其他大隊的情況也是有了解一點的。
“不過以后就難說了，我阿爸不在大隊，就看剩下的大隊干部能不能帶領大隊發展得更好了。”
不是對大隊干部的能力不相信，而是人都有私心，一些決策上就難免會有一些偏向。
鄧迎低聲笑了下：“我覺得你可以更看好大隊的，畢竟喬志高可是你阿爸帶出來的。”
更別說還有喬高鐵了，這也是個人物。
喬佳月頓了下，“我想知道我阿爸有什么想法。”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嚨，“我想先打個電話問問。”
“那就問問吧。”鄧迎大約能猜到喬佳月的想法，也不阻止。
對于高山大隊，喬佳月的感情是復雜的，兩世糾結在一塊，但說到底，還是窮惹的禍。
鄧迎直起身，把報紙折疊起來，對喬佳月說：“走吧，然后再去供銷社一趟。”
陸鎮平在屋里看到喬佳月和鄧迎走了，就走出來，拿起桌上的報紙。
他看完全部的內容，發現這個規定是針對農村的，而對于城里，并沒有任何的指示。
他有些可惜地想，他和陸鎮安還想開一家照相館呢，現在看來，只能等政策了。
每天的最新報紙，都會出現在喬父的辦公室桌上，共有好幾份，因此，喬父每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報紙，篩選有用的新聞。
30日的新聞，喬父早就看過了，他還特地打電話回大隊，讓喬志高也去買一份回去看，仔細琢磨琢磨意思。
如果喬志高還琢磨不出來，那他也沒必要給予提示了。
喬父正想著，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坐直身子，這才伸手拿起話筒。
“阿爸，是我。”喬父聽著那頭喬佳月的聲音，挺直的背脊不由放松了幾分，“是月兒啊，今天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
“阿爸，30號的《人民日報》您看了沒？”喬佳月也沒有多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道。
喬父笑了一下，“當然看到了，月兒有什么想法沒？”
“沒，我就是想問阿爸有什么想法？大隊那邊呢？”
“月兒，你在擔心什么？”喬父不答反問，她是希望大隊更好呢，還是希望自己放手不管大隊的事？
喬佳月被喬父的問題給問住了，過了好半晌她才吶吶地回答：“阿爸，我沒擔心什么啊！”
喬父笑了下，“月兒，你知道之前阿爸在京市碰到誰了嗎？”
喬佳月成功被喬父轉移了注意力，“是誰？”她的腦中閃過當年在高山大隊下放的那些人，卻猜不出喬父碰上的是哪一個。
“白若笙。”喬父也不跟喬佳月打啞謎，直接就給出了答案，“他其實是一位土壤研究學家，可惜的是，他回京市后，卻在一家化肥廠工作。”
“以他的能力做這樣的工作真的可惜了。他完全能夠給大隊做顧問，大隊可以根據自身的情況，選擇更合適的作物種植。”
“那阿爸您的意思是？”喬佳月猜測，難道喬父是要請白若笙為高山大隊再尋找一種合適的經濟作物嗎？
“那月兒，你猜猜，他會去做嗎？”喬父也沒等喬佳月回答，就自己給了答案，“他不會，因為大部分大隊并不舍得花錢，也意識不到一個土壤研究專家的重要性。”
“月兒，阿爸想告訴你的是，即使國家要求農村在保證糧食生產的同時積極發展多種經營，但你覺得會有多少個大隊真的能做到？”
“沒有專業人士的指導，大隊干部又沒有眼光，那他們只會依著政策胡亂做一通，然后折騰得比以往更窮。”
喬佳月半晌沒有說話，她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因為在大隊里，從她提出設想，喬父都會聯合其他大隊干部一起商量，選擇最合適的解決辦法。
但是別的大隊呢？比如有的地方，非常適合種植八角，但是呢，大隊為了響應這個號召，反而把那些八角樹都給砍了，去種不適合當地環境的水果，結果可想而知。
“月兒，有一些事情，并不是我們想的那么簡單。”喬父意味深長地說道，縱然國家的想法是好的了，可是現實情況讓人心涼。
喬佳月成功被喬父帶得偏離了，忘了自己原來的問題。
她打電話給喬父，是想知道他會不會為大隊做什么，可現在聽著喬父說著跟大隊毫無相關的話，她就明白了一件事。
高山大隊有之前的副業底子，縱然會發展得比以前差一些，但也比其他大隊好太多了。
喬佳月掛斷電話，沉默地付了錢，和鄧迎走出郵局，有一些事情，真的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的。
剛才電話里的聲音鄧迎也都聽到了，他有些意外喬父會說這些話。
國家允許了，這在許多人看來是一件好事，然而在有遠見、擅長分析的人眼里，總能看到本質，發現許多不足之處。
在這個政策之下，有能力的大隊借著東風發展，也有運氣好的地大隊誤打誤撞選擇對了方向。
但是更多的是走錯了路，繼續苦哈哈地過日子，要等個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有機會發展，甚至失去了機會也不無可能。
“你說，我是不是瞎操心了？”在去供銷社的路上，喬佳月問鄧迎。
鄧迎摸摸喬佳月的頭，“你只是關心大隊的發展而已。”雖然喬佳月不說，但是他知道她其實希望大隊更好。
“窮了，大家斤斤計較，為一點蠅頭小事而算計來算計去，生生壞了感情。”
喬佳月輕聲說道，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并不是沒有道理的，窮一個字，真的能壓倒很多東西。
就算她對大隊的人有過怨憤，但那到底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高山大隊到底是他們的故鄉，是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
縱然他們兄妹以后都不會長住在那里，但也希望回去時，見到的鄉親們，臉上的笑容一些，愁苦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