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幾個版本。
沈月儀將自己的版本向小枝細細道來。
他自小在戲班子里混日子,藝名叫赭衣。和小枝一樣,他不久前還是凡人。
昆侖妖亂之前,他呆的戲班子正好在山腳鎮子里唱戲。
一天,風平浪靜,鎮上來了個書生。
“那書生普通得很,青衫束發,負篋曳屣,每日都來聽戲。幾天之后,他突然問了我一件事。”
小枝提起精神:“什么事兒?”
“戲中人可知身外事?”赭衣回憶道,“他是這么問的。我剛從臺上下來,沒明白什么意思,就隨口回了句,座下客莫問曲中情。”
戲中人可知身外事?座下客莫問曲中情。
這一問一答,估計是對了那書生的胃口,他給了戲子赭衣一個機會。
“他說,明日天下大亂,蒼生應劫。若我想活命,就帶著他的書箱,絕不能扔。”赭衣陷入回憶,不自覺地皺起眉,“我按他說的做了。我心想,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我撿了條命;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我放一天假,怎么都不虧。”
果真如那書生所言,一日之后,昆侖鎮山石碎,妖祟橫行,天下大亂。
“我靠著書箱,妖獸們都避著我。我一動不敢動,就在那上面坐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早上,書生又出現了,只不過這次,他身后跟了烏云般浩蕩的天魔。”
那書生被天魔稱作“尊上”,似乎是上古時的魔修大能。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過假扮公孫妤那家伙應該知道。”赭衣回憶道,“尊上說書箱是他的法寶,然后讓我打開看看。我打開書箱一看,里面裝了具少年尸體,和我年紀差不多大。”
那書箱里裝的就是真正的“沈月儀”。
“他說,若我想活下來,就必須成為那個死去的少年。我答應了。”
這之后,尊上為他換身移魂,醍醐灌頂,直接把他提到和沈月儀一樣的筑基期,然后將他的三魂七魄煉進了皮影人里。皮影人受了什么傷,赭衣就會受同等的傷。
為了讓赭衣順利完成任務,他甚至傳下了魔門圣典。
赭衣冷笑道:“估計不是什么厲害典籍,他那邊是個人都會,就連你的假室友都能念上兩句。”
后來的事情小枝也知道了。
赭衣被謝迢看破,不得不留在蜀山選個什么雞毛侍劍人,還要順手幫黑影煉妖。
黑影聽從尊上安排,將皮影人放在洞穴里,它們會自己行動,無需操控。每次煉妖,赭衣都會進入皮影人之中,完全失去意識。
所以那天小枝跟蹤他,并沒有發現他的蹤影。他帶回來的符箓也是早早買好,用于應對類似情況的。
“現在我把皮影人拿回來,也算是安全了……”赭衣慶幸道。
小枝可不這么覺得。
單憑皮影,也太難控制一個大活人了,肯定有其他手段,比如魔門圣典就很奇怪。
魔門圣典怎么可能輕易傳給赭衣?怎么可能讓所有手下都修?沒準是用來控制他們的。
小枝說:“我突然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
赭衣驚訝:“什么?”
小枝把“圣典”兩個字咽下去,道:“你找到五色石了嗎?”
……
赭衣還真沒來得及找。
他一落地就被黑影追上,說了半天“就是你干的”、“不是我干的”這樣的屁話,然后又大費口舌跟小枝講自己的離奇經歷,眼看一個時辰快到了,他手里什么都沒有。
“我借你吧?”小枝好心說。
“好好好。”
赭衣肯定輸不起,他輸了就得下山,一下山就要被當作叛徒處理了。
對小枝來說,多一個人合作會方便許多。
她讓赭衣守著找到的五色石,然后自己去找新的五色石。
小枝問他:“你不會卷了石頭逃跑吧?”
赭衣答道:“那也要等最后一個時辰啊,前面可以合作渡過。”
“……”
小枝心中涌起相信又不相信的復雜情緒。
她帶著鎮山石,離開了湖邊。
走出瞭望塔籠罩的范圍后,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破碎不堪的世界。
四周都是虛空,有一些巨型石塊漂浮著,如同海中的島嶼。虛空中偶爾流溢出光怪陸離的色彩,偶爾還發出空洞輕靈的聲音,也不知是何處傳來的。
小枝攀上一根石柱,放眼遠眺,發現不止這個浮島上有百座瞭望塔,旁邊三個島都有。
來的應該不止蜀山候選人。
不周、方諸、蓬萊,這三個未淪陷的神山都派人來了。
他們千里迢迢地跑來不周挖礦嗎?
小枝總覺得謝迢的安排別有深意,他似乎是想找個理由大量回收補天石。
小枝挖了些含五色石碎屑的土,卡在一個時辰之前帶回湖泊。
她和赭衣把五色石挑出來,裝進各自的特制儲物袋里。
說明玉簡上寫了,只有被裝進這個儲物袋里,才能算分。
前四個時辰,他們都這樣順利渡過了。
入夜后,周圍似乎發生了變化。
周圍的虛空開始侵蝕島嶼,地上出現一個又一個坑洞,稍一不慎就會失足掉下去。很多樹木、石塊之類的地標都會突然消失,然后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這給小枝帶來了很大麻煩,她循著鎮山石指引找到地方,結果那地兒早變成空洞了。
找了好久,收獲不大,小枝漸漸有些浮躁。她又爬上樹,想放眼遠眺,調整心態,卻看見有一大群人在空洞前聚集。
“這是個什么?”
“別亂動,上古戰場,兇險無比,隨便亂動可是會送命的!”
“上古戰場,機緣多多!何況有不周的侍劍人在一旁照拂,要不然下去探探吧?”
小枝聽見很多議論聲,擠進去一看,頓時愣住了。
大部分空洞里就只有虛空而已,而眼前這一個,居然還有階梯。階梯一眼望不到底,一級一級,也都浮在虛空之中。
有個膽子大的,直接走了下去。
他這一下引動了所有人的探寶心,后面的人都前赴后繼地跑了下去。前面的人想要提氣飛起,卻忽然發現不行。
這臺階跟雪飲道的一樣,不能御空飛行。頓時,法寶招式開路,前推后擠之下,弱一點的人如葫蘆串似的滾落虛空。
瞭望塔內,初亭召回了虞屏錦。
虞屏錦道:“我還要找人呢……”
“你這傻姑,快別找了!她就在那兒站著呢!”
初亭往鏡上一指,虞屏錦看見虛空中的臺階,失聲叫道:“補天大殿的門怎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