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空行竊多年,從沒遇上過這么倒霉的事情。
他實力不強,但好在有獨門絕技妙手摘星術。
所有人拼死拼活時,他就悄悄躲入補天大殿,準備避過風頭,等其他人實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來一展神功。
沒想到補天大殿里有兩個不要命的,竟敢折騰女媧像。
諸葛空覺得,從他們手里偷東西,完全就是替媧皇行道。
于是他就下手了。
對方也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偷了。
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看著面色不善的失主們,諸葛空無力地說:“你們先聽我解釋……”
沒人聽他解釋,失主們沖上去就是一頓暴揍,然后所有人開始搶奪被小枝混在一起的五色石。
小枝趁亂逃走,后面傳來賊人痛苦的哀嚎。
“你給我等著!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小枝跑得更快了。她抱緊五色石,回到補天大殿,心想這下她和赭衣應該能雙雙晉級了。
可尚未步入殿中,她便聽見赭衣充滿怒火的聲音。
“對我下手之前,你最好想想尊上答不答應!”
小枝往里一看,赭衣正與黑影對峙,他整個人像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黑影桀桀怪笑:“尊上都把你的天魔皮影交給我了,你說他答不答應?”
赭衣面朝著門口,一眼就看見了小枝。他瞳孔微縮,神情不變,一擺手道:“滾吧!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小枝看懂他的暗示,連忙藏在門邊。
黑影又獰笑起來:“赭衣,你也只剩下虛張聲勢了!怎么不叫那個使劍的來幫你呢?”
黑影躲躲藏藏,逃了幾日,終于意識到拂月公子不會出現在古戰場上。那道劍訣中蘊含的真氣十分微弱,也不可能是拂月公子。
定是赭衣耍了他!
想到這兒,黑影怒意更盛:“尊上對你有救命之恩,你為何要叛!”
赭衣不屑:“若他救了我,我就必須為他出生入死,那我這條命還不如交給閻王爺!至少死得自在!”
“你現在就可以去見閻王爺了!”
黑影周身黑霧漸漸散開,小枝看不清里面的情況,正想進去,又聽赭衣發出一聲怒吼。
“既然我活下來了,那我的命就由不得他擺弄!”
赭衣身上也散出黑霧,這霧凝成一個骷髏頭形狀。骷髏頭比女媧像還大,上下頜張合,將面前另一團黑霧吞噬殆盡。
黑影的樣子終于顯露出來。
他是個六七歲的男孩兒,穿著不合身的蜀山弟子服,面容蒼白憔悴,手腳上都是累累傷痕。
“陸有生……!”小枝震驚地叫了聲,然后趕緊捂住嘴。
陸有生聞聲回頭,看向小枝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姐姐,果然是你啊。”陸有生的聲音也漸漸失去掩飾,流露出稚嫩,“那日與我相遇時,你曾闖入煉妖之地么?”
小枝驚訝得說不出話。
她一直以為,陸長光受魔道蠱惑,性情殘忍,所以才會折磨陸有生。
沒想到受魔道蠱惑的竟然是陸有生!
陸有生朝小枝走來,赭衣操縱骷髏想襲擊他背后空門。
黑霧腐蝕了蜀山弟子服,露出陸有生的背。他背上沒有血肉,一層半透明的皮膚之下,竟然是白玉般的骨頭。
骷髏一撞上去就散了,赭衣面色愈發凝重。
“魔門圣典”變化多端,他學的是召喚天魔,為己所用。
而陸有生學的是煉體成魔,這煉體法還兼顧仙門的煉體之法,對一般魔修十分克制。
陸長光死前也提到過陸有生,那時候小枝以為他擔心兒子,但現在想來,那位陸長老可能是想提醒她小心陸有生。
“姐姐不用怕。”陸有生陰郁地笑了,“你殺了陸長光,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當初尊上授我魔典,我煉制的第一個皮影人就是陸長光。”
陸長光和閻獄道大部分長老一樣,常年沉迷煉丹鑄器。
他的道侶多年重病,可他從未關心過。直到道侶死時,陸長光才趕去看。
他從女人微涼的尸身中救下了陸有生,見陸有生不能修煉真氣,便傳了套煉體法,讓他時常練習。
陸有生還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聞了生母之事。
他怨過,恨過,可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他穿著鐵履,走在雪飲道上,每走一步,心中的痛苦就深一分。
原以為這種痛苦永遠不會結束,可上天終究是垂憐他,讓他遇見了尊上。
那夜,陸有生夢見自己將雙手浸在巖漿中。浸著浸著,巖漿就化作了碧水,噴涌的硫磺味也變作了花香。
月色在水中碎作粼粼波光,游魚輕咬他的指尖,然后倏忽消失不見。
他抬起頭,見青衫書生踏浪而來。再一眨眼,這書生便化作了萬千蝴蝶。
他的聲音回蕩在水面上:“夢中人堪辨蝶與我?”
陸有生看向水中倒影,一念是星河燦爛,一念又是日月同輝。
他喃喃答道:“化外身不覺朝同暮。”
書生朗笑,又變回人身,往他眉心一點。
夢醒之后,陸有生發現自己習得了魔門圣典。
此后,青衫書生常常出現在他夢里,指點他修行,安排他做些事情。
陸有生對他言聽計從。
他在野道開辟煉妖場所,暗中將身邊的人煉入皮影,其中就包括陸長光和熊大仙。
熊大仙可以借職務之便盜取妖獸尸身,而陸長光可以用法寶煉化它們。
陸有生只需隔段時間操作一次祭壇,將煉好的妖獸放出去。
在旁人眼中,他還是那個年幼喪母、無法修煉的可憐孩子。
赭衣來了之后,陸有生連操作祭壇的麻煩都省了。因為赭衣也學了魔門圣典,也能夠操作祭壇。
只是沒想到赭衣這么不安分,竟敢勾結蜀山,背叛尊上。
陸有生忽然頓住步伐,周身氣息一變。
他喃喃道:“有生皆苦,有生皆苦……”
他那身玉似的骨骼破體而出,化作甲胄,煞氣沖天。他的身子瘦小蒼白,被這些鋒利纖長的玉骨包裹起來,如同蛹中的幼蟲。
陸有生的氣息節節拔高,練氣、筑基、金丹……一路瘋長,直至無法判別。
“不好,是真魔解體!這瘋子想與我們同歸于盡!”赭衣驚慌失措。
小枝飛出白練,將他卷出來。兩人轉身逃離,卻發現入口早已被白骨黑霧封死。
殿內,黑霧凝成實質,瘋狂揮舞擺動。四周墻壁被腐蝕,只剩下地面漂浮虛空。周圍裝飾都被破壞得干干凈凈。
唯有女媧像,悲憫垂眸,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