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升入中天時,考核結束,瞭望塔開始宣布候選者排位。
留下的候選者比想象中要多,小枝人不在,但她收集到的五色石也足夠晉級了,只不過排名略低。
赭衣替她記了下,是第一萬九千六百三十八名。
他后來自己又找了些五色石,所以比小枝高一點,是一萬五千多名。殷翎兒的名字很晚才報到,好像是三千多名,高得驚人。
最終名單沒有提公孫妤和陸有生。陸有生解體自爆,驚動謝迢,“公孫妤”直接趁亂逃了。
初亭和謝迢似乎達成共識,要把事情壓下去,所以將龍蛇妖影說成是古戰場的殘影。
赭衣懷著各種心思回了蜀山,卻發現小枝不在房里。
謝迢把她弄去哪兒了?
……
“這是哪兒?”
小枝在禁閉室轉了一圈,看向床上的伯瑜。
伯瑜是謝迢的弟子,被解子真稱作“小師弟”。殷翎兒和赭衣都對他的來歷諱莫如深,只說他在蜀山治病,“掛名”在謝迢門下修行。
伯瑜冷哼一聲,沒有理她。
小枝摸摸鼻子,在床邊坐下,伯瑜又冷哼一聲:“離我遠點。”
“沒別的地方坐了。”
“坐地上。”
小枝看他渾身是針,樣子凄慘,就沒多跟他計較。
她坐在地上問:“這是哪兒?你怎么也被關起來了?”
“哼。”
小枝氣不打一處來,再也沒貼過他冷屁股。
過了會兒,那老人開門進來,給伯瑜換針。
換下來的針頭都染著黑色,隱隱有惡穢之氣繚繞,老人將它們扔進一個竹筒法寶中,又沿伯瑜周身要穴,重新給他施針。
伯瑜面孔蒼白,小枝看得出他很痛苦,但不敢吭聲。
老者走后,伯瑜渾身脫力,倒回床上,一言不發。
“水。”靜了會兒,伯瑜突然道。
小枝從墻角找到把壺,沒找到杯子,她只能將壺嘴湊過去給伯瑜喝。
“咳咳……”
喂得急了些,伯瑜咳嗽起來,小枝想給他擦擦嘴,他扭臉冷哼:“不要碰我,臟。”
小枝手上都是血痂,因為真氣耗盡,傷口還沒恢復過來。她放下壺,閉目打坐,漸漸凝練真氣,愈合傷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伯瑜發出細弱的哀叫。
小枝跑到門口,沖外面喊道:“老前輩?老前輩你還在嗎?伯瑜不行了,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伯瑜終于緩過氣了。
小枝驚喜道:“你沒事?”
伯瑜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你是狗嗎?”
小枝微怔。
伯瑜嘲弄道:“人踢你一腳,你還要湊上去搖尾巴?”
小枝笑起來:“你是謝迢仙尊的徒弟啊。所以你沖我吠,我還會給你順毛。要是別的畜生,我早把它頭擰了。”
伯瑜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他翻了個身,不再看小枝。
就在小枝以為他不打算再說話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我在這兒拔除魔種。”
伯瑜說,他身體中有很厲害的魔念,所以要定期來殃國翁這兒治療。
殃國翁就是洞府的主人,擅醫道。他客居蜀山,所以門前無匾。
小枝想起陸有生,便問:“蜀山與魔道為敵么?”
伯瑜冷笑:“怎么可能?你知道有多少魔修在蜀山幫忙鎮妖嗎?宋機曾任五帝座,修的也是魔道。”
小枝覺得奇怪:“既然不敵視魔道,那你為何要拔魔種?索性修魔不行嗎?”
伯瑜假裝睡了過去,沒有回答。
小枝正準備休息,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陣嚎叫。這聲音似人非人,極為凄厲,偶爾還戛然而止,也不知是被怎么樣了。
伯瑜突然道:“殃國翁受師尊之命,負責研究妖獸。這聲兒一天到晚沒個停的,習慣就好。”
小枝經過幾日考核和一番生死逃亡,早就累得不行了。她也不在意這叫聲,直接靠著墻睡了起來。
“你不要怕。”伯瑜道。
小枝:“呼……”
伯瑜又道:“別怕,這些妖獸被關著,出不來的。”
小枝:“呼呼……”
“沒什么好怕的。”
“呼呼呼……”
小枝頭一栽,睜眼看伯瑜,發現他縮在鐵板床上發抖,眼睛盯著門,一副很害怕又不敢說的樣子。
“地上太冷了。”小枝說。
伯瑜眼里冒出光,矜持道:“你上來睡吧,只準睡半個時辰。”
小枝爬上床,躺在他旁邊。伯瑜悄悄往她身上靠,口中還惱怒道:“不要離我這么近,你身上臟死了。”
小枝倒頭就睡著了,實在沒心思管他怎么演。
她睡得不好,因為殃國翁常來換針,伯瑜一被扎就拼命掐她,好像能把痛苦轉移出去似的。
殃國翁換了十二次針之后,對伯瑜說道:“你解師姐來接你了。”
伯瑜拔了針,從床上下來,臨走前悄悄跟小枝說了一句話:“逃吧,你呆在蜀山,早晚會死的。”
小枝沒精打采地在禁閉室里呆了幾日。謝迢一直沒出現,外面的妖獸哀嚎聲不斷。
一天,有只妖獸從鐵門里沖了出來。它在走道內亂跑亂叫,把小枝的門撞得咔吱作響。殃國翁吹了聲奇怪的哨兒,然后妖獸就委頓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待殃國翁走后,小枝扒在門上,想看看外面情況,卻發現門上的禁制被妖獸破壞了,殃國翁沒有發現。
她略一猶豫,從禁閉室走了出去。
走道里空無一人,她的腳步聲在兩側墻壁間回蕩。
“來這兒吧。”
“快過來這里!”
“來我這兒。”
走道盡頭的黑暗中,似乎傳出了高亢尖銳的嚎叫,這嚎叫到了小枝耳中,自動變成她聽得懂的語言。她心中涌起親切溫暖的感覺,不自覺地順著聲音走過去。
走道盡頭,有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空洞里亮著兩點赤紅色,一閃一閃,像是在眨眼。
小枝將真氣匯聚在眼睛上,這才看見空洞中央,半懸空地鎖著只似龍似蛇的妖獸。它的身軀極為龐大,頭部堪堪卡在甬道內,尾端繞著圈被釘起來,盤旋向下,不見末梢。
這竟然是那只被謝迢殺死的王獸!
空靈溫柔的女聲從下方傳來:“我是女君紋翦,你就是承我血脈的孩子嗎?”
小枝說不出話來,她一步步后退。
女君紋翦的聲音在走道中回響:“孩子,聽我說。這里是蜀山煉妖的地方,儲存著修道者們狩獵到的妖獸尸骨。那個修行上古巫道的老頭把它們煉成尸獸,并用我的聲音制作令哨。謝迢利用令哨控制尸獸,殘殺妖族同胞。”
“孩子,你借由我的血脈活著,若是對我有一絲一毫的謝意,便幫我賜它們一個解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