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
血腥味十分刺鼻。
沾了心蠹,微凝的冷血。剛從心口流出,溫熱的鮮血。灑在地上,裹了灰塵,已經沒有氣息的死血。
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讓小枝頭腦有些昏沉。
在這些駁雜的氣息中,她準確地抓住了一縷清氣。
是山林草木的香味。
藤蔓肆意亂舞,盤滿整個石屋。它們順著小枝的肢體蔓延,悄然將她覆蓋。血流下來,澆灌了木,扎根于此的枝條,開始抽芽開花。
從天而降的箭雨被藤蔓稀釋,它們破碎后濺出綠色汁液,就像是替小枝流了血。
小枝扶著藤蔓站起來,感覺胸口已經不再痛了,痛的是眼睛。
她抬手摸了摸,發現自己眼底抽出了細如發絲的枝條,還在眼角開出小小的花。
這種侵入身體的方式,與武羅攻城時用的極像。只不過現在開在她眼里的花,暫時沒有危害。
藤蔓狂舞,朝著半空中的王橫壓去,試圖將他手里的弩機扯下來。
這些藤蔓能突破皮肉,直接以人為養分,從身體里長出來。
王橫見狀不妙,心下暗道:“不能拖久,恐生變故。”
他又鼓足氣,將全身精血聚在一處,凝出一口血色飛劍。此劍無柄,架在弩機之上,正好能嵌入凹槽。
“裂蝕劍!”他嘶聲咆哮。
“喇叭花!”小枝也趕緊咆哮。
王橫剛憋住的一口氣,沒留神就松了。
‘就這破名字,也敢與我獨門絕技相提并論?’
這是王橫想的最后一件事情。
下一刻,幽藍劍光穿破血劍,正中他的眉心。
劍與劍的碰撞,小枝絕不甘心讓喇叭花落下風。
很快,王橫的身子從半空中墜落,連帶著那把巨弩一起。
與此同時,被喇叭花穿破的血劍去勢不止,狠狠朝著小枝砸下。
小枝強撐身體,隱約記得念了句“合式”,召喇叭花回匣,然后就什么都來不及做了。
血劍與巨弩同時鑿破藤蔓,砸在了地面上。
石質的地面在這股巨力面前,猶如豆腐般松軟。地上禁制許久未維護,又因激烈打斗而有些松動,此時被狠砸一下,竟然直接破碎了。
霎時間,轟隆隆的崩坍聲占據了小枝的雙耳。
她腳下一陷,眼前一黑,弩、石、箭、鐵鎖都被沖匯到一起,而將它們壓垮的,是西昆侖經年不化的冰雪。
遠山傳來轟然之聲,地面震動不止,小枝這種沒見過什么世面的也知道——昆侖雪崩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戰損還遭雪山崩……”陸長光只有這種時候,才會出來說風涼話,“等回了蜀山,你還是去給女媧像上個香吧。”
小枝手腳冰冷,胸口被壓得喘不上氣。她安慰自己:“沒關系,等它崩完了,再爬出來就是。”
然而運氣這個東西,真的會越來越差。
小枝剛一陷下去,周邊土層就猛然一松,開始往一個地方凹陷收進。她身形不穩,順著土層陷落的地方掉了下去。
下方是一處甬道。
天旋地轉,磕磕碰碰,心蠹在戰斗中耗盡,她渾身像被搗碎了似的疼痛。
一連十多次呼吸,掉落之勢未止,小枝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她用喇叭花和藤蔓扒住甬道邊緣,穩住自己的身體,然后朝四周看了一眼。
這里有點像溶洞,四壁都是堅冰,滑溜溜的,難以著力。氣溫比地表還低,小枝冷得吐氣成冰,雙腿直顫。
甬道看起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開鑿了之后,灌進水,然后結冰形成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小枝心里越發感覺不妙。
在昆侖地下,她最有可能遇上的建筑,就是妖族聚集的“大巢窟”。
她咬咬牙,將喇叭花扎進冰層,撐著身子往上爬。
可冰面實在太滑,往上走三米,又要往回掉兩米。這么折騰了十多米,小枝覺得精疲力盡,難以為繼。
與王橫一戰,耗費了她太多精力,現在她能趴在冰道中不動,靠的都是意志力。
她握著劍柄,趴在冰道中,盡可能躺平身體,加大摩擦,還想繼續掙扎。
可冰窟中一片漆黑,疲憊感漸漸上涌,小枝手里的力道越來越小,身子也一點點變得僵硬,慢慢向下滑。
她眼皮子一搭一搭的,整個人疲憊又困倦,很想就這樣睡過去。
就在這時候,讓人精神一振的事情發生了!
甬道的上方!
掉下來一個人!
小枝瞬間被這個人撞飛,松開了握住喇叭花的手,直接順著冰道掉下去百米有余。
她感覺肚子都要在冰上磨出火了,于是連忙又凝聚起一絲衰弱的真氣,召出藤蔓纏住自己。
可掉下來的那個人沒有半點掙扎,下落慣性極大,連帶著小枝也被沖開。藤蔓漸漸破碎,兩人一同滾下冰道。
這條冰道的開口朝著一個巨大漆黑的洞窟,它是半懸在壁上,往外伸出了一段的。
小枝滾到邊緣,低頭瞄了一眼,看清下面的情況后,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摳住了冰道邊緣。
她五指嵌入冰殼內,指甲掀起,滿手是血。
上面掉下來那個人轉了一圈,堪堪卡在冰道邊緣,臉正對著小枝。
小枝發現這是向她求救的小女孩兒。
其實一開始小女孩在她手心寫字,她倒沒有多想,只以為小女孩是病重了,所以想求人醫治救命。
但后來王橫的表現卻著實讓人起疑。他太緊張了,很怕小枝跟女孩接觸,似乎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再加上后來交戰,小枝發現女孩的“病”,其實就是王橫的“血蝕箭”造成的,所以越發肯定他們不是師徒關系。
小女孩可能是被王橫殺人越貨的對象。
不過后來小枝與王橫打起來,也沒空分神給女孩了。
沒想到,經過一陣激烈打斗,又在冰道里滾了幾百上千米,這女孩竟然還活著。
小枝摳住冰道邊緣,壓低聲音道:“你有力氣拉我上去嗎?”
她脖子僵硬,看都不敢往下看。
女孩面色慘白,形銷骨立,一雙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枝。
然后,她往外一翻,滾了下來,一把抓在小枝腰上,整個人像壁虎似的貼著小枝的身體。
小枝抓著冰道的那只手都要斷了。
她怒不可遏,壓低聲音,嘶啞道:“你這是做什么……”
話沒說完,上面又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巨弩和鐵鎖箭纏在一起滑了下來,喇叭花被它們推在前面,三者幾乎要把整個冰道填滿。
小枝終于知道那女孩兒下來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