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上,除了最初的蕭殺,還彌漫出難言的悲哀。
殺妻求將,烹子獻王……群雄并起的年代,有多少人負盡真情,只為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
小枝默然靜立。
山林邊緣點亮了光,搖曳如星,漸漸在墓前圍攏。
小枝不明情況,她攏緊袍子,將喇叭花牢牢抱在手中。
“禁制已起。”
“圣跡已臨。”
干脆利落的聲音從暗中響起,一道金光從山下圍上來,直接將整個邙山圈住了。
這道光芒形成的包圍圈逐漸縮小,漸漸靠近吳氏墓,墓中圣力凝聚的光芒似乎想掙破重圍,但漫上來的金光強大而純粹,蘊含著無可抵擋的力量,始終固若金湯。
“天鎖陣就緒,請尚在邙山的道友稍作避退。”
“囚云陣就緒,請尚在邙山的道友稍作避退。”
“誅仙陣就緒,請尚在邙山的道友稍作避退。”
“斬魔陣就緒,請尚在邙山的道友稍作避退。”
四聲同時從四方響起,金色包圍圈一分為四重,將邙山圍得密不透風。無數遁光倉皇逃竄,原本還留在這兒準備撿漏的修道者們,眨眼就跑得沒影了。
小枝聞聲也想乘劍離開,卻忽然聽見一陣清脆鈴響。
一名女子緩緩從墓中走來,背后跟著一頂轎子,抬轎者都是尸人。
女子身纏紫紗,面遮銀縷,滿身都戴著華美精致的銀飾,頭上孔雀冠更是極盡奢華,看起來沉重又美艷。
“我說呢……謝迢不至于為我擺這么大陣勢。”女子微微笑起來,“原來是祭器在這兒。”
風還未起。
葉還未落。
小枝已如寒雀乍驚,急退出去。她挽劍成花,幽寒劍光橫掃。喇叭花不知與何物相觸,發出了刺耳的劃擦聲。
“嘶……”小枝手上一麻,蟲蟻噬咬的微痛感很快傳遍整條手臂。她下意識地用指尖勾了一下喇叭花,最終還是沒能握住。
與喇叭花同時落在地上的,還有一根銀針。
“咦?”
花欲曉沒想到,這女孩直覺如此敏銳,竟然在她出手探針之前,就已經抬劍抵擋。
方才若沒有那一劍,她整條手臂就廢了。
“離式,攝政!”小枝未作任何猶疑,她抬起左手,并指一劃,直攻而上。
花欲曉訝色難掩,這般實力差距,眼前的女孩兒就感覺不到嗎?她能隨手廢她一臂,若是認真起來,就算有十條命也不不夠填她一招。
一劍迎上,花欲曉分毫未動。
劍光停在她一指距離外,無法再進半分。
“你倒是有意思。”花欲曉笑了笑,指尖一挑,轎中飛出一顆頭顱,“狂刀派的那個傻子,我就替你解決了。”
小枝看著血淋淋的腦袋,衣衫被汗水浸透,芥子囊里的陸長光都不敢說話了。
這顆頭顱,正是來邙山為門中弟子討公道的——狂刀派化神期高手。
“按說你不該怕我。”花欲曉見小枝退縮,便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該怕謝迢才對,他要殺你,我只想試試你身手。”
這女人忽然沒了敵意,小枝更加警覺,她召回喇叭花,步步后退,想要逃走。
花欲曉也未留她,邁步重新回轎,忽然又撩簾道:“你在蜀山這些年,記得照看著點我兒子。”
兒子?
什么兒子?
小枝茫然。
花欲曉放下簾子,迎上轎中另一道詫異無比的目光:“就是伯瑜。”
她干脆地說道:“如果養成謝迢那副樣子,這兒子我就不要了。”
尸人抬轎而起,待穿過四方大陣,離開邙山,轎中另外一人還是沒有緩過神來。
“師、師尊……你都有兒子了??”
詩皎驚慌失措地看著花欲曉:“這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永遠都是少女!!一定是我聽錯了,你剛才說的是蛾子吧?”
她在墓中遇襲,被裝進了一座疑棺,再度恢復意識,已經身處轎中,面前是自己師尊那張熟悉的臉,從她口中還說出了如此勁爆的消息。
花欲曉取下沉重的孔雀冠,銀縷下的面孔比詩皎還小幾歲。不過她身材高挑,氣息沉厚,所以遮面后略顯成熟。
“我沒說過?”花欲曉撐著頭,慵懶地閉上眼,“我以前有過一個孩子的,但是被謝迢搶走了。”
詩皎還是滿臉難以置信:“跟誰生的?我都不知道您有道侶!!”
“道侶?已經沒有了。”花欲曉不再多言。
詩皎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師尊的道侶,已經亡故了……?
花轎穿過大陣后,一路西行,朝著昆侖方向去。
詩皎悄悄撩開簾子,看外面風景,忽然道:“那個女孩和雎姬都沒事吧?”
“怎么擔心起這個?”花欲曉微微抬眼。
“我突然覺得……”詩皎咬了咬手指,梨渦清淺,有些孩子氣,“我第一次離開圣教,和師尊您第一次離開圣教,實在是有些像。”
花欲曉怔了怔。
詩皎說:“您第一次出門,也是去探索先圣大墓,也遇見了婆娑門的圣女和蜀山的劍修。我也一樣。”
被時間模糊的東西又緩緩回到記憶里。
南疆圣教祭司花欲曉,婆娑門圣女忘姑,蜀山劍修天陰君……還有謝迢。
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
就像現在的圣教祭司詩皎,婆娑門圣女雎姬,蜀山劍修謝折枝一樣。
他們來自不同地方,在墓中相互幫助,彼此毫無芥蒂。
好像時間這條長河只走過一個轉角,所有人就被輕易沖散了。
花欲曉突然覺得窗外陽光刺目。
她拉下簾子,漫不經心地對詩皎道:“最后我們都散了,你們也一樣。”
光芒猛然消失,詩皎在黑暗中沉默。
小枝下了邙山,看見封鎖禁制的卻邪使,這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們入墓之后,狂刀派的化神期高手鬧得風雨交加,結果不僅沒找著人,還驚動了文廣壇。
邙山就在洛城以北,離得很近,按照文廣壇的規矩,連御空飛行都不讓,更別提隨意變化天相了。
狂刀派那人剛晉升化神期,當然不愿受這等規則束縛。他也不覺得自己該怕蜀山——現在蜀山這么缺人,應該是蜀山巴結他才對。
于是他貿然出手了,這一出手,可真是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