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畫面再度閃爍,待小枝將它定住,光色之中透出的,竟然是北海上空的罡風帶。
寰隱真人,龍蛇熹若,花欲曉,解子真。
四位化神期高手的戰況剛剛開始白熱化。
花欲曉躲過劍光,猛然一撤,抽身甩掉解子真,神色由羞惱變為震怒。
“你……”花欲曉指上銀針顫動,遲遲未出。
“我?”解子真抱劍笑道。
花欲曉感覺到力量的流逝,心知是南疆那邊的寨子出事了。
三尸教首先是“教”,然后才是修道門派,教中功法都需要汲取信仰者的愿力才能發揮作用。如果三尸神的崇信者銳減,那么她的修為也會隨之大削。
花欲曉指尖銀針飛逝,但沒有射出,而是沒入了自己皮膚下。她面若寒霜:“謝迢仙尊神謀鬼算,我輩不及……”
邙山一事后,魔主想試探她的忠心。
而謝迢據此料定魔主會派她來北海,所以讓解子真帶伯瑜前來阻攔,還狠下殺手將信仰三尸教的寨子剿滅。
分明是主動出擊,卻步步都在天羅地網之中。
謝迢以一步算萬步,蜀山何能不為天下魁首?
花欲曉寒聲笑道:“好一手釜底抽薪。”
“承讓承讓。”解子真單手持劍,另一只手抱著伯瑜,她側頭對自己小師弟笑道,“你哭幾聲,我不殺她。”
伯瑜抬手就打在她臉上。
解子真也不在意,提劍輕笑,對花欲曉道:“脾氣可真暴,估計是隨你的。”
她用劍氣制了伯瑜,免得他亂動,然后又一次出劍殺向花欲曉。
這一劍定住罡風,云破月穿,劍身周圍甚至隱隱撕裂出黑色虛空。
一劍空清,再無他念。
周圍一切都變得很慢,眼睛眨動的這個瞬間,花欲曉只能看見劍在移動。
不是她弱,而是解子真的劍與謝迢太像,太難抵擋。
但是。
“錚!”
尖銳的金屬摩擦聲貫穿罡風,上沖云雷,下攝北海,一道道氣浪滾滾掀開,下方海水倒涌千丈,如立山川。
銀縷末梢,花欲曉的唇角勾起了弧度。
但是。
劍止。
“你只有一劍。”花欲曉抬起手,輕柔地捏住貫入心口的劍鋒,“一劍,是殺不了我的。”
她指尖漫起毒瘴之氣,解子真拔劍欲走,但劍鋒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她微怔,抬眼看向花欲曉,只能看見她弧度精致的下頜:“鐵石尸心……欲曉仙子,你煉這種東西,就不怕死么?”
劍鋒微偏,花欲曉身上紫紗微斜,可以看見她胸口刺入的銀針,針上彌漫的尸瘴之氣。
三尸教秘法“鐵石尸心”,可以將趕尸人化作邪尸之身,鋼筋鐵骨,萬惡不侵。
但尸身、人身是生死之隔,舍棄了人的軀殼,變作尸王,就是舍棄了活人的一切。
花欲曉身材高挑些,抬手就越過長劍,掐住了解子真的喉嚨。
她聲音沙啞,道:“你問過謝迢嗎?他怕死嗎?你問過天陰君、忘姑嗎?他們怕死嗎?”
“我們都一樣。”
“只是方向不同罷了。”
“為了尊上的大宏愿……”花欲曉聲音微顫,手臂卻極穩,如鋼筋鐵骨般讓解子真掙脫不開,“欲曉……但求一死!”
劍與霧同起,蕭殺蔓延,祭壇上一片模糊。
等小枝想凝神去看時,光芒再度閃爍,畫面轉向了其他地方。
“怎么次次都不讓我看完!”小枝氣得捶了下祭壇。
畫面微滯,停在某個漆黑的空洞中,的蟻群聲壓過來,空曠地穴里回蕩著沉重的撞擊聲。
小枝圍著祭壇,上下左右看了半天,發現這是大巢窟冰道。
冰道入口被條條白練封死,蟻群堆積如山,全部掛在冰道入口上,像刀斧般叩向門扉。白練一次次震顫內凹,幾乎要被牽拉得崩斷,但最終還是撐了下來。
冰道內側,忘姑白衣蒙面,無聲靜立。
她的神念往冰道盡頭飄去,看見幽深沉悶的宮殿,一盞盞黯淡的燭火搖曳,照亮十八重緊閉的宮門。
宮門之后,就是魔主的本體。
天陰君一劍破障,直逼宮門而去。
魔主化身萬千,座下天魔無數。他入夢傳令布局,本體從不現世,謝迢也沒有機會試探。
此番奪取北海圣跡,魔主十有會派出化身。
而先圣遺跡沒那么好拿下,需要他分神頗多。
這時候,就可以趁機暗殺魔主本體。
天陰君御劍疾馳,一重重宮門被破開,離宮殿越來越近。
最后一重門面前,有名黑袍女子安靜侍立。
她手捧兵符,肩上盤著金色虎螭,虎螭口銜將軍令,正朝天陰君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到此止步吧。”女子聲音沙啞。
天陰君漠然無懼,并指一劃,背后凝聚出無數劍影,萬劍齊發,奔雷走電。
女子輕咳一聲,祭起手中兵符。劍陣移轉,天地陰陽互換。眨眼間,所有術劍都調轉方向,朝天陰君襲去。
天陰君凝眸感受,劍上殺機與他一模一樣,讓人汗毛倒立。
魔主打得一手好算盤,妖魔用不了兵圣符,他就把吳起妻子吳氏給救了,讓她來用。
吳氏一生顛簸流離,丈夫為將軍之位砍她頭顱,又將她葬進暗無天日的墳冢。
她并未貪圖過什么,落得這番結果,應該不能算自作自受。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淪落至此,丈夫卻能封圣得道,名留千古。
她在墓中踽踽徘徊,直到魔主向她伸出手。
她想,自己終于,應該是,得救了。
她握緊兵符,黑袍之下,面無血色。
天陰君打了個響指,劍影散盡。
吳氏木然站在原地,毫發無損,肩上虎螭躍躍欲試。
她語氣毫無起伏:“你們現在走,還有一條活路。”
天陰君一指按住劍柄,劍光出鞘一線,劍意乍泄。
這次吳氏來不及運兵符,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生生被斬斷一條左手。
她沒有流血,低頭去撿斷臂時,聽見天陰君冷然道:“活路?大難當前,何懼一死!”
閃電般的劍影越過黑袍女子,叩開了最后的宮門。
殿中,座上人長發及地,黑袍鎏金,正撐著頭酣然入眠,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