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島的戰斗一觸即發,連山城卻還靜謐無聲。
楚臣準備將袁愷之收入晝島,但他畢竟是凡人一個,很多生意都沒法插手。
楚臣琢磨道:“還是去找蘇兼,給你弄個什么丹藥吧。”
蘇兼身體漸漸康復,也經常出來走動。他幫薛貞煉制丹藥,培養連山城死士。偶爾也與陸長光討論丹方。這位蜀山長老向來刻薄,卻對他贊不絕口,說他不愧為當世“醫仙”。
楚臣覺得奇怪的是,蘇兼和他那個傀儡侍女,都沒有離開連山城的意思。
楚臣琢磨道:“養好傷都不走,難道是要常駐連山城?”
那可不行。
蘇兼太有用了,人又聰明謙遜,對他作為“連山城大島主”的地位有嚴重威脅。
楚臣找到蘇兼,問他要了副洗髓伐骨的丹藥,然后旁敲側擊地問:“聽說蘇醫仙傷勢已無大礙,怎么不去蜀山找蘇青青呢?”
蘇兼苦笑:“我因盜不老藥丹方,得罪七哀谷,也怕連累青青。再說,連山城比陸上安穩,我很喜歡這里……”
楚臣面上含笑,心里帶刀:“醫仙多慮了,蜀山勢大,七哀谷斷然不敢打蘇青青的主意。而且您若是投入蜀山,定能得閻獄道禮遇……”
蘇兼覺得奇怪:“是我這些天有什么沒做好么?為何我聽楚公子話里的意思……是要趕我走?”
“不是!”楚臣趕緊否認,“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是覺得連山城給我等養老還行,但容不下蘇醫仙這樣的人中龍鳳。”
蘇兼微怔,搖頭笑嘆:“什么人中龍鳳,我不過是個殘廢罷了。連山城若能收容我養老,那也不錯。城主待我不薄,我還得報恩才行……”
‘什么待你不薄!’楚臣快氣死了,腹誹道,‘她除了偷你藥,還干過別的嗎!?’
“我……我能不能問個事!”一直沉默的袁愷之突然打岔。
蘇兼和煦道:“請說。”
“你們剛才說的不老藥丹方,是徐福的不老藥丹方嗎?”袁愷之問道。
蘇兼點點頭:“正是,這丹方現藏于七哀谷中。”
楚臣神色一凜。
光顧著排擠蘇兼了,沒注意到這茬!小枝所陷的秘境,應該與陰陽家有關。更具體一點來說,應該與出海求仙的徐福有關。
徐福出海后銷聲匿跡,七哀谷卻得到了他的不老藥丹方,難道……
“快去叫杜忘川,讓他聯系城主!”楚臣連忙吩咐下去。
杜忘川飛出信鶴,卻發現送不到小枝手上,這種情況前所未有。而且,幾天前他們才聯系過,為何突然失去音信了?
杜忘川焦急無比,準備前往袁愷之沉船的地方,看看小枝到底出什么事了。
這時候,她的鐵傀儡化身竟然醒了過來。
“不老藥丹方!”這是小枝醒來第一句話,“快帶我去找蘇兼!他還在城里吧?”
楚臣發出一聲冷哼,這就是蘇兼說的“待他不薄”呢,小枝根本連他在不在連山城都沒注意過。
杜忘川急忙帶著她去。
“我聯系不上您……”
小枝語速飛快:“我去了日月島。島上有兩位神,她們用大霧封鎖島嶼。我拿過島上的東西,所以走不掉。這次日月島合并,中間有一片區域,不屬于任何一位神,我就趁機入夢出來了。”
蘇兼見她匆匆忙忙趕來,便掐訣清空藥鼎。傀儡白蔻斟茶調香,準備待客。
小枝把茶推開,風風火火地說:“走!我們去七哀谷,給你解決后患!順便拿走不老藥的丹方!”
蘇兼手中茶盞落下,楚臣也面色大變。
小枝記性極好,一直記得蘇兼這件事。
他受七哀谷弟子迫害,設計策反那名弟子的傀儡——白蔻,然后伙同白蔻,殺死那名弟子,借他的身份活了下去。
蘇兼與白蔻日久生情,在七哀谷聽說不老藥的傳聞后,便動了心思,想讓白蔻變成真正的人。
煉制傀儡是七哀谷秘術,而要把傀儡變成“人”,更是秘術中的禁術,必須要用不老藥才行。
據說,七哀谷的不老藥丹方,源起徐福。
小枝在島上想到這件事,心里就有了計劃。
本體在島上參加比試,化身前往七哀谷拿下徐福丹方,看看日月島到底有什么秘密。這樣一來,既可以化解自身的危機,又順手給蘇兼解決了麻煩。
“城主,這……”杜忘川好像很不放心。
“快!”小枝已經拖著蘇兼、白蔻往傳送陣走了,“我本體還要比試,不能離開太久!”
“城主,我也去吧。”杜忘川緊張道。
小枝擺手:“你就在這兒呆著。”
“我去吧!”楚臣見機連忙站出來。
蘇兼莫名有些感動。
“你去做什么?”小枝詫異,楚臣可從沒要求過出外勤。
楚臣大義凜然:“我與蘇醫仙私交甚篤,這次必須施以援手!”
小枝一想就答應了,不然杜忘川也不會放心。
四人穿過傳送陣,很快就到了七哀谷所在的地域。這里是深山幽谷,綠草絨絨,鳥語花香,處處透著詩情畫意。
遠望幽谷,有一道碧綠的簾幕落下,正是七哀谷的護宗禁制。這簾幕上長著各種不同的藤蔓,綴著色彩不一的花,遠聞藥香撲鼻。
“前面是萬毒藤陣。”蘇兼給楚臣遞了一瓶藥,然后自己也服下一瓶藥,“這是解藥,進去后每個時辰都要喝。”
小枝也想拿。
白蔻道:“您不用,傀儡之身不受毒物侵害。”
小枝對鐵傀儡的好感又提高了一點。
他們在門口商量好計劃。
蘇兼的藥,夠用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內,必須出谷,否則會萬毒藤陣就會毒發。
藏丹方的地方,是七哀谷最深處的碧摧林,那里是歷代谷主安息之處。雖然機關毒瘴重重,但同樣可以用蘇兼給的藥抵御。
比較難應對的,是守衛碧摧林的傀儡。
“林中傀儡非常特殊,他們沒有固定的形態,而是會變作你熟悉的人。”蘇兼嚴肅道,“所以我們盡量不要分開,否則傀儡會變成我們當中的一個,偷下殺手。”
楚臣不耐煩地點頭。
“不過傀儡也好辨認,它的身體與常人是不同的,更為強大堅固,而且會影響磁石。”
小枝對這點深有感觸。
她道:“我們要不要對個暗號,免得被傀儡混進來。”
她有些尷尬:“這具化身本來就是傀儡……我怕你們分不清。”
“對個什么暗號?”蘇兼好奇問。
“天王蓋地虎?”
“太普通了,傀儡肯定都知道。”
“那就天王打地鼠吧。”小枝匆匆說道,直接走入了碧綠簾幕之中。
蘇兼跟在她身后,白蔻忍俊不禁,她低聲嘆道:“若此番事未成,能有城主照顧您,我也能夠放心了。”
蘇兼面色微沉:“不要說這種話,就算這次沒拿到丹方,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
一行人潛入谷中,蘇兼身體不便,不能走得太遠。到后半段,他和白蔻便留在一處高臺上,隨時準備接應,只有小枝和楚臣進去。
小枝和楚臣在蜀山便是隊友,二人默契自不必說。小枝放魃引開看守弟子,楚臣借隱身符進入碧摧林,將林中機關毒陣破解,接應小枝進入。
小枝有枯木訣斂息,還占了傀儡之身的優勢,基本不可能被發現。
所以,由她單獨進入碧摧林,楚臣則在外圍給她通風報信。
楚臣聽她這么安排,心下不安:“我怎么記得蘇兼說過,傀儡會變成你我的樣子,所以我們不能分開?”
小枝很放心:“沒事,我們有暗號。”
“等等……”
楚臣抬眼望去,只看見她的背影。
小枝暗暗潛伏于碧摧林中,等一隊巡邏弟子經過,便尾隨著他們進入林中。
有他們帶路,她找起來便順暢很多。
林中鳥語花香,七哀谷宗主的葬地也各有特色,有的在水下,有的在半山,還有的在樹洞里。但是無一例外,都有劇毒之物守護。
很快,巡邏弟子們在一個洞窟前停下。這洞窟被藤蘿掩映,門前有一石碑,上書“藏經洞”。
幾名巡邏弟子就在洞前坐下,七嘴八舌地談論剛才闖入的魃。
“蘇兼那事兒才過去多久,又折騰出幺蛾子,看來我們這些年是沒得休息了。”
“少說兩句吧。”
一名弟子往洞里看了眼:“要不要進去看一下?”
“你瘋了嗎?那守書的瘋子會把我們生撕了的。”
這幾名弟子稍作歇息就離開了。小枝運起枯木訣,躡手躡腳地進洞。
洞中沒有一絲光,深邃寒冷的風從里面吹出來,兩壁上全部都是書籍典藏,一直綿延百米之高。
小枝在昆侖都沒見過如此盛景。
她也沒急著進去,就在外圍先看了看。這些典籍不是玉簡,而是竹簡,看起來很新,但是氣息悠長沉厚,并非近年之物。
小枝嘗試著摸了一卷下來,發現是《尚書》。
好好的醫修門派,藏本《尚書》做什么?修身養性嗎?
小枝將竹簡放下,繼續往里走,不過三步,便聽見桀桀之聲。
“哈哈哈,我聞著香味了!這次來的是誰?”
一股陰風卷起,小枝從頭到腳就像被涼水澆過似的,似乎被什么東西貼近了。
她手下捏住劍訣,但是沒有妄動。
一只手悄悄攬過了她,呼吸聲貼在她頸后,用力嗅了嗅。剛才發出怪笑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把她抱了起來。
“好!好聞啊!”他大笑道。
一張陰沉晦氣的臉猛然貼近,年數和陸長光差不多,眼角微微有紋路,鶴發黑衣,輪廓嚴峻。
他從頭到腳,把小枝仔仔細細地聞了一遍,沉醉道:“比之前的藥還更好聞些……藥芯子是用的普通傀儡嗎?”
小枝不知道他聞到什么了,應該不會是不老藥,畢竟她是傀儡化身。
“不……不是普通傀儡。”這男人自言自語,端詳小枝很久,“我以前沒見過你。”
小枝道:“新煉制的。”
“新煉制的?難怪來得比以前早些。”
男子實在欣喜過度,也沒空起疑,他一把扛起小枝,走到洞窟最深處,然后將她小心放下。
“哎,這么好聞,我舍不得一次吃完。”他認真看著小枝,好像透過了她的皮膚,看見下面的骨血,“要不然,先嘗嘗味吧。”
小枝依然沒有動彈。
她在觀察洞窟深處,想找找不老藥丹方的位置。這里面全是白骨和藥爐,看起來十分恐怖。壁上沒有書,但是有一個大石頭,石頭粗糙堅硬,上纏花藤,氣息與此花姬、長生姬一樣,應該就是不老藥丹方。
那男子圍著小枝左看右看,想摸又不敢摸,想咬又舍不得咬,最后還是努力嗅了一陣,滿足地嘆息:“哎,真香,真甜。”
他未出手,小枝也摸不透他的修為,只能靜觀其變,看能不能等到時機。
他忽然伸手往小枝肚子上摸了一下,小枝迅速后縮躲過。
“要不然……”那男人有些恍惚地說道,“就從這兒開始吃吧。就算掏空了,也有衣服遮著,不難看……吃空里面,再吃手腳……”
小枝又按住了劍訣。
但是那男人沒有動手,而是打了個響指,取來一堆瓶瓶罐罐。蓋子一個接一個崩開,血肉芬芳撲鼻而來,就連辟谷幾年的小枝都有了食欲。
“咕——”她肚子叫了一聲。
男人盯著她肚子看,視線又慢慢移到她臉上。
小枝假裝剛才不是自己叫的。
“你餓了。”食人男子道。
小枝點頭:“我餓了。”
“不老藥是不會餓的。”男子道。
小枝靜默一瞬,下一刻就飛出劍訣。一式劍光如江河奔涌,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直接將距離拉開。
“我餓了。”小枝咬了咬下唇,“畢竟你看起來也挺勁道的。”
男子面色大變,半響說不出話。
最后,他抖著手指道:“你不是不老藥!”
四周山壁晃動,所有土石都朝著小枝滾來。
小枝面色微變,這手法訣看似簡單,實則針對她的劍訣而來。她化江海濤濤,對方就水來土掩,可見對五行之道的運用非常嫻熟。
她又變一式劍訣,碧樹濃陰拔地而起,一重重林海阻擋土石。
“是不是你不會自己聞嗎?”小枝譏誚道。
那男子臉上陰晴不定,手中結印,一會兒雷雨爭鳴,一會兒云消雨散,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地應對景光陰陽訣。
小枝感覺他實力與自己相仿,也懶得跟他耗,一劍飛出就取走了壁上的石頭。
見他要追,小枝便回頭恐嚇:“下次再見,我要是不辟谷了,就把你囫圇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