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關。
春深,大地蒼青。
濕潤的海風吹不到這里,越往北走,就越干冷。地上沒有冰,都是凍土,出塞之人不僅要帶保暖的衣服,還要帶上大量的水和干糧。
現在,這里遍地妖魔,也沒幾個人敢出關了。
所以當三道影子掠過城頭時,守城軍士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看錯。
一輪寒月高懸,三道影子又消失不見。
這三道影子,分別是隱圣姐弟和小枝。
既然要對付暗殺者,當然要帶隱圣。
“琴背好,琴中劍藏好。”聶蕪歌吩咐弟弟,“只要穩定發揮,我們三個應該不虛他一人。”
這是半道截殺,隱帝座剛與九天十秀一戰,實力有所削減,他們有可趁之機。
但聶蕪歌說,“我們三個應該不虛他一人”,還是讓小枝心里發慌。
自古以來,刺客都是一個人比較強。
三人就在鎮北關潛伏著,藏身土堆之下,一動不動地等待。
小枝以定無觀洞悉四向八方,聶無戈按著琴弦,傾聽地表生靈之聲。聶蕪歌什么都沒做,但她第一個發現隱帝座行蹤。
“來了。”她說,“東北方,一個人。”
小枝詫異地看向她。
聶蕪歌笑起來,露出森白整齊的牙齒:“這位帝座是男人呢,我對男人的氣味……更熟悉些。”
聶無戈白了一眼自家姐姐,跳出藏身的壕溝,將手中古琴放下。
他席地而坐,仰頭對小枝笑:“城主不用動手,站我身后就好。”
小枝笑著點頭。
“城主你也敢撩!”聶蕪歌在弟弟腦后拍一巴掌。
聶無戈搖頭按弦,無形音浪散開,往正前方,也就是東北方向扇形展開,很快碰到了聶蕪歌探查到的人。
一身青黑色衣袍,與昏沉的天色融為一體。
行跡都被四周環境隱藏,看不出一絲突兀。他在被音浪觸到的一瞬間,微微弓下身,像即將出鞘的匕首一般,斂下一身鋒芒。
聶無戈指尖一壓,琴音忽然落下,沉沉入耳,嗡地一下扣住心弦。
然后,青黑色身影消失了。
“城主小心!”剛才還笑著的聶無戈,猛然睜眼,表情凝重。
殺機,是朝著小枝來的。
聶無戈雙手揚起,放開琴弦,聶蕪歌瞬間從琴中拔劍。
鋒芒一閃,落指操弦!
兩人配合天衣無縫,琴音裊裊入耳,琴中劍用雪亮鋒芒,撥開了近在咫尺的黑刃。
黑刃彈開,斜插入地。
青黑色身影眨眼就消失不見。
“誒嘿!”聶蕪歌笑了一聲,“年輕啊,小伙子!”
小枝看著地上的黑刃,微微皺起眉頭。
這位隱帝座……不會是認識的人吧?
聶無戈提醒道:“小心些,他一上來就對城主出手……有些不好對付。”
他十指翻飛如蝶,樂音一聲比一聲哀切。一曲廣陵奏響,曠野上的妖獸都發出悲戚長號。
小枝被寒冷的視線鎖定。
這感覺,就跟當初被紋翦盯住一樣,只不過眼前的怪物是無形的。
但她已然不懼。
她放下手,閉上眼。
銀飾遮蓋視線,定無觀也逐漸歸攏。廣袖迤邐及地,脊柱之中枝條瘋長,貼著細膩的肌膚爬行,攬過肩,撫過手臂,纏繞指尖。
又一道黑刃飛來。
在琴中劍出手之前,白石枝條已經將其纏住。
枝條貼著地,慢慢爬回來,黑刃落入小枝手中。她手指一翻,也玩得像模像樣。
這道黑刃,是荊夜的沒錯。
以前他送過小枝一把,所以小枝知道他用的與其他卻邪使的有什么區別。
“他只會用小刀嗎?”聶蕪歌小聲問。
聶無戈懷疑:“不是吧……”
小枝放下手中黑刃,反問:“刺客還要會什么?”
殺人者,只要能殺人就行了。
琴,劍,刀。
甚至,只是這雙手。
只要是能殺人,不管多簡單的武器,都不可輕視。
小枝邁出一步。
腳抬起,落地化作蛇尾。
不是紋翦的蛇尾,而是利用銀鎖化出的銜尾蛇之尾。
閃耀暗光的黑鱗,強健柔韌的骨骼,摩擦在地上,發出細小嘈雜的威懾聲。腦后白紗落在黑鱗片之上,異樣的詭譎感讓人心頭得慌。
荊夜微微皺眉。
蛇尾?
當初從宵罰道救走隱圣的,莫非就是這個人?
小枝也是有意讓他記起這段。之前她救走隱圣,現在又與隱圣一起,明顯就是他們的舊黨。
巨蛇游出了琴音籠罩的扇形范圍內,嘶嘶聲越來越響亮,幾乎近在咫尺。
“嘶嘶。”小枝學著蛇叫,靠近了暗中藏匿的荊夜。
荊夜壓低身子,在蛇尾掃過的一瞬間躍起,黑刃如大雨般傾盆落下!
小枝感覺他的修為可能比化神期還高一點,但又不及大乘,若不是妖身,這會兒已經完全撐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的,閻獄道這么厲害嗎?
一道又一道黑刃射來,沿著蛇尾的形狀,很快限制住了小枝的行動。
聶無戈琴音驟轉,險峰危石化作高山流水,一道到音浪朝著空中的荊夜席卷而來。聶蕪歌也拔劍上前,足尖輕轉,劍舞美麗又暗藏殺機。
二人圣力在身,不懼修道者真氣,但荊夜是神山帝座,身上定有別的圣物護體。
果不其然,聶蕪歌近前的那一刻,他身上就閃出了金色光芒,將琴中劍生生震開。
‘就是現在!’小枝眼前一亮。
她的蛇尾化腿,袖中鼓蕩,掉下兩只黑色巨蛇。
這兩條蛇咬尾互噬,身子纏繞,翻滾著朝荊夜涌去。它們絞作一團,樣子越來越扭曲,越來越兇惡。在撲到他面前的一瞬間,兩條蛇忽然分開,蛇口大張,上下顎幾乎形成一條直線,猛然合嘴。
“咔!”
兩道黑刃,分別立起,上下撐住蛇口。
短暫一滯后,荊夜的身影消失在鎮北關。
但是小枝哪里能讓他這么輕易離開?
他從妖魔巢穴回來,一定是有斬獲的。至少,得看他有沒有抓住無邪天吧?
小枝一轉身,又化作鐵巨人,一腳就邁入鎮南關。
一道黑刃飛出!
不是朝著小枝,而是朝著荊夜!
鐵皮人粗手粗腳,但小枝的動作細致靈巧,剛才被她用截下的黑刃,轉瞬就落在荊夜腳下。
“別走了!”鐵皮人甕聲開口。
一點赤紅火光在它中聚集,太陽似的光束轟然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