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走到盡頭，是一座半山腰的亭子，四柱八角，紅梁翠瓦，精美，卻無甚特別。
金鋒嘲笑：“這么小的亭子，咱都站不進去。”
知道里頭定另有乾坤，但能刺拉一句是一句。
食小二背著手，大公雞似的走到亭子邊，做了個引路的姿勢。
“姐，您先請。”
夜溪先確定：“你確定都修好了？別我一步跨進去不知漏哪里去。”
食小二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真的好了，我檢查好幾遍了。”
夜溪才一腳跨進去。
眾人眼睜睜看著她身形消融在空氣中，接著聽到一聲驚訝的“呀”。
那驚訝里，含著贊嘆。
食小二得意了：“我進去了，你們隨意哈。”
里頭夜溪對著一片淼淼秋水，驚嘆不已。
她出現在一座高樓頂層，依山傍水，山秀美，水寬闊，時分正值傍晚，入目恰應了那句詩文，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同長天一色。
修仙神三界美景數不勝數，卻從沒哪里讓她想到這句詩，蓋因，這山下，這江邊，是一片俗塵的世界。
從遠處的村落，到近處的城郭，裊裊炊煙，到歌舞升平，挑夫走卒，到文人士子，笑的哭的，樂的愁的，街頭有小童追來追去，暗巷有賊子翻墻越舍。
嘶——
全是活的——傀儡。
定然是傀儡無疑，若是真正的活人，怎么可能在此物損壞的時候還活得下來。
眾人已然全部進了來，看得驚呆。
容無雙喃喃：“傀儡世界？”
食小二得意的謙虛：“沒那么夸張，這處空間并不大，就咱眼前看到的這么點兒，頂多算個包房。”
眾人默默呸他。
“這些人啊小動物啊，全是傀儡，房子街道什么的，也是機關做成的，不然弄成真的，難道塌了還要我自己去拆了重建？”
“這處包房，叫做凡塵緣。有四季之景，這些人的動作也是設置好的，一年過去，從頭開始。”
眾人站在高樓上，神識外放，仔細觀察那些人物，只見他們栩栩如生，動作，神情，眼神，根本與真正的凡人無異。
慕青：“這看著誰能知道是假的呢。”
食小二便道：“姐，我給你抓一個上來看看，真的是傀儡，里頭全是機關。”
“別，可千萬別。”
夜溪慌忙搖手，雖然她不是什么好人手上血腥成海，但也不是見人就殺的瘋子魔鬼，下頭那些個人肯定是傀儡，但自己沒必要非去拆一個驗證吧？
沒那嗜好。
“咱還是快些吃飯吧。”
食小二點頭：“好唻。”
想了下，道：“這東西來歷我也不是很清楚，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弄的就是了。但這人似乎很喜歡凡塵，這個地兒，叫凡塵緣，還有叫做喜登科，深宮怨，閨時情，子孫奉...很多一看便是凡塵里的事物。真是奇怪。”
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金鋒道：“這有什么好奇怪啊，或者人家就是個戀舊的呢。”
食小二反駁他：“那還修的什么仙成的什么道？”
金鋒一嗤：“或者人家生下來就是神，見著世俗繁華喜歡上了呢？”
食小二一堵，喃喃：“說不定，也是啊，這樣好的東西，也只有神才煉得出來吧。”
想到只有神界的某種神晶才能驅動這方小天地，嘶——真是一位戀塵的神嗎？
“他不會太喜愛世俗拋卻神的身份去做凡人了吧？”
若真是如此，他只能扼腕嘆息。
“體驗體驗是沒問題的。”夜溪道：“若真是個神的話，能做出如此腦洞大開的物件，身家應該不錯。有路子給自己安排個俗塵多少世游的。話說，你認主了這個，不知道原主活還是死嗎？”
“并不清楚，沒交待。”
“哦，那可能是人家隨手煉了玩，玩膩了丟掉的。”夜溪聳肩：“或許，人家正是不對俗世感興趣了才丟的。我們就不要操古人的心了，趕緊的上菜。哦，對了，神界的飯菜你嘗過沒？跟你路子不太一樣。”
說起這個，食小二精神一振：“可不嘛，初見時我也吃了一驚呢，想，不能吧，神界都不講究個形色擺盤的？那香味也是淡淡的，可我那么一聞啊，就知道是我狹隘了，是仙界廚道狹隘了，人家哪里是不講究啊，人家分明是反璞歸真，將食材最本真的味道發揮到了極致。”
“唉，想我之前，暴殄天物啊。”
食小二刷拉脫了外頭衣裳：“你們隨意啊，下頭也去得，今日我要好好大展身手，讓你們嘗嘗我的新手藝。”
蹬蹬蹬跑下去，想來廚房設在了下面。
眾人站了會兒，不約而同飛身而下，紛紛落在寬敞的街道上，好奇的看東看西，還進店鋪里瞧。
夜溪瞧見一家書局，邁步走了進去。
離著十多米的距離，容無雙目光一閃，走過來跟進去。
慕離離著也不遠，看著這一幕，微微笑了笑，卻是拐了一個方向，那邊，有個大藥堂。
夜溪走進去，屋里有老板一人，伙計五個，書生若干，書架靠墻頂著天花板，鼻尖有真切的書香。
沒人招呼她，哪怕她走到伙計眼前面，這些傀儡都是設定好的，就算被夜溪抓著，也會堅定不移照著劇本來。
夜溪不會無聊到戲弄傀儡，避著人走到其中一座書架前，這上頭放著的書，看似普通，實則也是“器”，不然凡間的紙張哪能放置許久仍光潔如新的？
隨手抽了一本，素藍的封皮，邊上豎著一塊白，黑墨中字——《十年時集》。
翻開，第一頁便是一篇文章，論的是災后重建的。
翻過幾頁，最后落款標記了什么年什么考試什么人所出，這人至今取得了什么成就。
接著是點評，十來條，出自的人物也有來頭，不是某某官員，便是某某大儒。
第二篇文章，是對某一時期某一戰役的討論。
夜溪將書冊放回，看過近旁的書名，笑笑：“原來是科舉專用。”
“哦？就是凡間用來選拔人才的那種法子？”
一只漂亮的手伸過夜溪臉龐，拿起方才她拿過的那本。
打開，看了幾列小字，容無雙一臉懵。
“不是很懂...”
噗嗤，夜溪笑起來：“你當然看不懂，這是凡間的文字。”
容無雙不服：“你怎么能看懂？”
呃...夜溪驚奇起來。
“可不是嘛，修仙神都有流通的文字語言，但凡間，絕對百花齊放。這上頭的文字我認識，是因為——我在倉禹凡間認識的呀。”
兩人皆是驚奇。
夜溪又去翻別的書看，容無雙拿了遠處架子上的書來打開給她。
“哦我知道了。”夜溪指著幾本：“這個，這個，和這個，我不認識。想來，是此間主人去過的凡間各不同，帶回的土特產吧。”
應該是了。
“放回去吧，你看那書生，該是拿這里某一本的，書沒了，他拿著一團空氣翻閱，又皺眉又微笑的，看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