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主仆四人皆是一怔。
隨后她才反應過來,這個“四小姐”就是在叫自己。
兩名丫鬟在前面引路,帶著陸清容一行四人進入了陸府。
一路經過東院的漆紅月亮門和那顆已有些凋零的西府海棠,沒有往她們之前所住的南小院方向走,而是往北一拐,進了陸亦鐸的院子,也正是今日新房所在。
陸清容還是頭一次到這里來,今日陸府整個府里都是張燈結彩,此院尤甚。
兩扇院門各貼著一個大紅雙喜字,上方掛著一對大紅金絲絨燈籠。院子兩旁的抄手游廊以及各個屋檐上,也都掛了同色稍小些的絲絨燈籠。
院中通往廳堂的青石甬道兩旁,擺著兩排三尺來高的立柱式紫檀雕花方幾,上面各擺著一盞芙蓉薄紗宮燈。
此時酉正時分已過,天色本有些昏暗,但各處的燈火將院子照得如同白晝。
陸清容她們穿過廳堂,便見到了二進院中的正屋,也就是今日的新房。
此時陸亦鐸和尹屏茹還在正院進行繁復的拜堂儀式,新房那邊還安靜的很,除了門口立著兩個丫鬟之外,再無他人進出。
而陸清容她們則是從兩旁的抄手走廊繞過,來到了正屋后面的紫藤閣。
紫藤閣因門前花廊上的紫藤而得名,是一座二層小樓,一樓有正房三間,就是陸亦鐸給陸清容安排的住處了。
“大爺說四小姐還小,上上下下的不方便,就住在這一樓最合適了。”其中一個領路的丫鬟一進屋便與她們說道:“不過這整個紫藤閣都是空著的,您也可以把一些不常用的東西堆放在樓上。”
采青和采月連忙應是。
采青從顧氏出門前給準備好的錢袋中取了碎銀子給二人打賞。
兩個丫鬟歡天喜地地向陸清容謝了賞,又提醒道:“一會兒新人入了洞房,大爺還要去外面宴客,四小姐也是要入席的。屋中一應物品都很齊全,您先梳洗一番吧。”
說完,兩個丫鬟就告退了出來,等在紫藤閣外面。
陸清容都顧不上先參觀一下這個新家,就讓采青采月二人幫她胡亂梳洗了一番,衣服也沒換,她覺得身上這件大紅絲刻如意小襖就挺應景的。
拜堂和洞房都沒份參加,所以她對這個宴席格外期盼。
前面的正屋傳來陣陣熱鬧喧嘩的聲響,似是新人已經進了洞房。
采青讓采月和綠竹留在屋中,將她們帶過來的東西歸置好,便與陸清容一起往正院去了。
此時的正院也是燈火通明,院中席開數十桌,從花廳內開始,一直擺到了臨近垂花門。
花廳內擺有四桌,皆是女眷。
見陸清容到了,耿氏上前想將她安置在小輩們那桌。
站在耿氏身旁的一個四旬婦人,身穿湖綠色纏枝花刻絲褙子,碧藍色綜裙,頭發梳著個大大的元寶髻,正是之前來陸府提過親的那位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一見到陸清容,也跟著走了上來。
“哎喲,這個就是四小姐吧?”她一過來先是上下打量了陸清容一番,“看四小姐這水汪汪的大眼睛,還有這白里透紅的小臉,想必今天的新娘子也必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
說完,還以絲帕掩唇輕聲笑了笑。
陸清容臉上繼續保持著天真無邪的模樣,心中卻極為詫異。
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自然是不了解的,也不知道眼前這婦人到底是誰。
不過想想,這人和陸府的關系應該不算太密切。此刻除了耿氏在外面幫著陸夫人待客,其余與陸家關系親近的女眷應該都在新房才對……
耿氏也覺得這位二夫人的言語有些不妥,卻是狀似不明就里地跟著笑了笑,便將陸清容領去東邊的那桌入席。
若說以前耿氏只是因為尹屏茹的容貌心中對她有些莫名的敵意,那從此刻開始是真的有了利益沖突。
近些年,陸夫人已不理家事,陸府一直是由耿氏主持中饋。
就連陸亦鐸的俸祿和他名下莊子的進項,也都會交于公中幫著打理。
為此耿氏自然是得了不少好處。
之前耿氏心里就在盤算,這尹屏茹一進門,陸亦鐸的那份她肯定是不用再想了。萬一尹屏茹要是不隨著陸亦鐸去河南,這主持中饋的權利恐怕也得拱手讓人。
但那時的耿氏并沒有太擔心。
橫豎陸亦鐘沒能考上庶吉士,自己定是要跟著他去外放的,這掌家的好處早晚也得交出去。
此時卻是不一樣了。
就在前幾日,吏部的公文已經下來,陸亦鐘補了個禮部司務廳司務的缺。盡管只有從九品,卻是京官。雖說現在看似比賀楷那個禮部主事的品級要低些,但畢竟是正經的進士出身,以后升遷要容易得多。
這一確定要留京,耿氏的心又活泛起來,巴不得尹屏茹與陸亦鐸成親之后趕緊跟著他去河南任上才好。
為此,她之后沒少在尹屏茹面前攛掇,此為后話。
陸清容被耿氏安排在了陸家小輩的這一桌,坐下之后她才發現,與以前住在陸府之時在花廳用飯的情景十分相似。
陸呈杰仍舊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年紀雖小卻恪守禮儀。陸呈熹還是在旁邊學著他的樣子,卻連加個菜都不免有些搖搖晃晃。
陸芳玉依然大家閨秀的派頭十足,就連吃飯的時候,頭上戴的那支櫻花寶石簪子上的流蘇都不見怎么晃動。
陸亦鐸此時不在,陸芊玉倒是比以往要活潑一些,和陸蔓玉坐在一起拿著個不知道從哪兒摘下的紅色花球扔來扔去,連飯都顧不上吃。
陸蔓玉自然還是一身紅衣,大紅底繡牡丹花的交領小襖,石榴紅錦紋綜裙,頭上也照舊金光閃閃,各種形狀的赤金珠花插得幾乎看不到頭發。
陸清容心中暗想,她要是長大以后還一直這么個穿法,肯定經常會被人認錯成新娘……
席間雖然不似陸清容想象的那樣,如現代婚禮那般熱鬧,卻也因為周圍熟悉的人和環境讓她感到十分自然。
陸芊玉和陸蔓玉都還小,壓根就弄不清楚所謂的成親是什么意思。
陸芳玉卻是與她們不同,今日她望向陸清容的眼神,在如同平日般的溫和有禮中,似乎還夾雜了一絲審視的意味。